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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宁杳本就有灌醉她的意思,自然乐见其成,并不阻拦,反而与她碰了碰小瓷壶,一同共饮。
&esp;&esp;小壶中的完了不算,又叫绿衣侍婢再去他处搬运了几大坛子来,两人一起喝了个底朝天儿。
&esp;&esp;这点儿酒对宁杳来说全然不算什么,尽数化成灵力也就分分秒秒的事儿,虽说白皙的面颊上敷染了层薄薄的粉意,脑子却一如刚开始的清醒,丝毫不受酒精的影响。
&esp;&esp;大喝一通的姻缘树则撑不大住,晕乎乎的半醉半醒,更是摔了手里的酒坛子,搂过可怜兮兮两眼含泪的宗煜,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嘻嘻问道:“杳杳,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困了萝州?”
&esp;&esp;宁杳也放下酒,她因那次青莲寺之行是知道些东西,但嘴上却道:“晚辈不知。不过……前辈既然会这么做,想来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esp;&esp;“考量?那没有,”姻缘树摆摆手,打了个轻嗝,醉意醺然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看萝州城这群没脑子的蠢货不爽很久了,这回纯粹就是想收拾他们而已。”
&esp;&esp;宁杳往她手里递了个小酒壶,疑惑道:“怎么说?”
&esp;&esp;“你知道他们给我取了个什么名儿吗?”姻缘树咕噜咕噜又喝了两口酒,闭上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姻、缘、树!”
&esp;&esp;宁杳:“这名字有何不妥?”
&esp;&esp;“有何不妥?不妥的地方可大了去了,”她眉梢上扬,半靠在蓝灰色的软枕上,声音如腊月寒冬里刮过西山的冷风,“自我到萝州城始,满打满算至今已有五百年,五百年五百个春秋也就是将近二十万个日夜,这城中几代人里差不多每一个都来我面前拜过。他们执香点烛,日日祈愿,要求一份美好姻缘;他们挂上木牌铜铃,总是祝告,要我保佑夫妻能恩爱无边。”
&esp;&esp;“就这样了还不算完,他们一旦定下婚事姻缘,居然还要特意回来还愿……”
&esp;&esp;“他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姻缘树呼出一口气,哈哈笑两声,捻着髻边红纱半掩了芙面,唇边眼角冷光乍现,低低阴渗道:“他们这是故意来讽刺我吗?”
&esp;&esp;宁杳不语,只往她手边递酒,缩在一边的宗煜听来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百姓淳朴,如此也不过是想寻个寄托求个美好罢了,何来嘲讽之意?”
&esp;&esp;“寻了个寄托?求个美好?”姻缘树甩开红纱,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色阴沉如深潭暗水,“那我杀了他们,也不过是给自己空落落的心里寻个寄托,这么说也没错了是不是啊?”
&esp;&esp;空气稀薄,宗煜艰难咳了咳,“不、不不一样,他们未曾害人性命,你、你却让萝州血流成河……”
&esp;&esp;“哪里不一样?”姻缘树抬起下巴,怒目撑眉,两眼发红狠狠道:“他们怎么没有害人性命?他们害了我!我!害得我日日难安,夜夜难眠!”
&esp;&esp;“他们的祝祷、他们的欢喜、他们的一切,可曾想过与我而言是不是凌迟重辟,是不是摘胆剜心?”她喘了喘气,猛然将宗煜丢开,抚着衣襟大声质问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往我身上来寻求美好,有什么资格往我身上来寻求寄托?我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我没有!!”
&esp;&esp;“我憋几百年了,一群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没脑子的蠢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esp;&esp;不知道被他们人类一厢情愿赋予美好意义与心愿的老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烈火般的煎熬。
&esp;&esp;不知道她在扎根这一方土地之前,到底曾经历过什么样的地狱。
&esp;&esp;宁杳又递上一壶酒,还是没有出声儿,如今对方正在情绪巅峰上,最好不要插嘴。
&esp;&esp;酒壶一递到手边,姻缘树下意识又接了,喝完了将空壶砸在长案上,软而无力地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像是喉间蒙了层缯絮,有些闷堵,“我、我其实啊,根本就不能保佑他们……”
&esp;&esp;她伸长细白的脖颈,看向坐在对面的宁杳,“我连我自己、都保佑不了。”
&esp;&esp;宁杳再呈了酒,低声道:“前辈,万事要想开些,这样才能好过。”
&esp;&esp;姻缘树来者不拒,将手边的酒全喝了,她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宁杳额头,“杳杳,你成亲了对吧?你丈夫就是底下院子里坐的那个瞎子对不对?”
&esp;&esp;宁杳点点头,“是。”
&esp;&esp;姻缘树问道:“成亲的时候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漂亮吗?高兴吗?”
&esp;&esp;宁杳摇摇头又一次递上酒,说:“没有什么感觉。”坐着大红花轿从晖州过来的不是她,拜堂的也不是她,原主当时难过得都快哭死过去了,怎么样也谈不上高兴这两个字的。
&esp;&esp;“是这样吗?没感觉?那你肯定不喜欢他,”姻缘树抬了抬眼皮子,喝完酒目光放空,好似回忆起什么,“你不知道,五百年前我成亲的时候可高兴了……”
&esp;&esp;五百年前,她还不是被困在萝州城月老祠所谓的姻缘树,她生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esp;&esp;那里有一片无尽的森林,她只是里面长得最好,灵智开得最早的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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