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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含热泪,哽咽道:“我这个太子还能做多久,我这个太子能不能最后继承大统,其实我都不想了。我就是想,只要还是皇阿玛的儿子,我就不能让他寒心失望。老四,这天下是老祖宗们打下来的,你我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弟,谁来继承都没区别,要紧的是家国天下安定,是皇阿玛苦心创下的基业不要毁在我们手里,是不是?”
胤禛听得心潮澎湃,太子展颜露出几分笑容,重重地拍他的肩膀道:“二哥知道,兄弟里,你也是记挂天下的那一个。”
记挂天下的那一个,不就是最想得到权力的那一个?胤禛怔怔地看着太子,他到底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想那么多?
此时不远处忽然有动静,一匹枣红小马从树杈间钻出来。众侍卫拔刀冲着那里,却见十三阿哥追过来,他眼里没见到太子,更没在乎那些侍卫,只高兴地冲着四哥喊:“十四找到寿桃了,他得了头名。”
太子立时收敛了方才的神情,对胤禛温和地一笑:“回吧。二哥的话,你再想想。”
与此同时,紫禁城里寿宴的准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酒席桌椅已在太和殿、保和殿等各处铺张开。原本想把寿宴摆在露天处,可唯恐天公不作美,不愿寿宴受到任何事的影响,扫了太后的兴致,连这一点也想到了。太监宫女在宫内来来往往不停歇,取什么,用什么,内务府的人不断地进出永和宫。幸好皇帝带人出门去玩了,不然要是杵在这里,岚琪看到他真要毛躁了。
好容易歇口气,从宫外传来消息,说皇上去南苑了,明日下午归来,不耽误后日摆寿宴,说是要带着外邦使臣各处看看,请荣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自行料理宫内的事。荣妃坐在一旁,揉着自己的额头说:“也好,让南苑那边伺候万岁爷,宫里能腾出手来办正经事。”
岚琪则没在乎这些,只问着火器营的人后日几时几刻从何处进门,在何处待命,又在哪里燃放烟火,想着阿哥里头交付哪一位盯这件差事好。门前突然有客人到,宜妃带着宫里人气势汹汹地来,瞧见永和宫里摆着好些还没来得及过目拿走的东西,哼笑道:“德妃姐姐这儿都要摆不下了,其他姐妹吃不上饭的事,还管不管了?”
岚琪心头恼火,想这一次的事已经让宜妃捞足了便宜,怎么她还贪心不足来闹事?心中笃定绝不给她好脸色,可宜妃却把她说蒙了。只见她冲内务府的奴才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这个月各宫的份例你们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吗?胆儿可真够肥的,连翊坤宫都敢算计?佟贵妃娘娘那里我还没去问呢!”她横眉冷竖,转来就问荣妃、德妃:“二位姐姐屋子里的,可送来了?”
荣妃和岚琪面面相觑,她们哪里还有闲工夫计较这些?分别将吉芯和环春喊来,一问竟连她们都给忘了。景阳宫、永和宫两处都不是指望月例过日子的地儿,平日清闲时或许还记得,这几个月忙得不可开交,谁还惦记那些东西?而几位娘娘这里本该是内务府派人送来,也说不上不去拿就没有的事。
宜妃哼道:“这一天天冷起来了,盼着几箩炭烧火呢!可别太后的寿宴体体面面办着,回头宫里却冻死了人!”
荣妃很不客气地说:“你嘴里放尊重、吉利些,也就没那些事了。”
宜妃怎肯被她这样抢白,张嘴要嚷嚷时,岚琪霍然起身,看着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似的人,恨恨道:“你们忙不过来,就好生向我和荣妃娘娘禀告,总有周全的法子,当是宫里娘娘们都好欺负不成?”
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说:“娘娘,这事不归奴才管。奴才只听说,这两个月的银子没周转开,上头出了什么事也不清楚,有人说是不知哪位爷借了款没还上。到底怎么回事,奴才真不晓得,他们也不敢张扬。这些日子,奴才一夜安稳觉都没睡过,哪儿还有胆子在主子们月例上起猫腻?”
宜妃冷笑道:“什么哪位爷?难不成万岁爷问你们要银子了?”但她也不是傻子,这话说在嘴里了,才意识到这“爷”指什么,一时与岚琪、荣妃互相看着——太子爷?郡王爷?贝勒爷?那些毛头小子现在在外头,早就被人左一声爷右一声爷地叫开了。
荣妃看了看周遭的人,宜妃虽糊涂,但她身边的桃红还算稳妥,不怕眼前听见的几个会张扬出去,便勒令地上那人:“滚下去吧,这事既不归你管,就不要到外头嚼舌根子。眼下要紧的是把太后的寿宴办下来,事儿成了自然给你安稳觉睡;要是出了纰漏,你就睡过去别再醒了。”
内务府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环春搬来凳子请宜妃娘娘坐下。宜妃这会儿倒没了进门时的气势,尴尬地说:“我那里是这个月不见了,多心往周遭问了问,几处位分低的,竟已是两三个月都没了或少了,是见你们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们都不敢吱声儿,可这下都少到我头上来了,我可不能忍。二位姐姐也想想,连我翊坤宫都能短了,这内务府是唱空城计了吗?紫禁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荣妃也不像刚才那样挖苦宜妃,只怔怔地说:“若真是哪位阿哥借了银子没还上的,闹得大了就难看了,你这样咋呼不好。”
宜妃哼笑道:“姐姐难道是怕三阿哥做了这些事儿?”
“行了,别觉得荣妃姐姐脾气好,你就老拿她开涮。”岚琪总算还耐得住性子,对宜妃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过了后天,什么账都能算。这几天多少双眼睛盯着朝廷后宫?咱们若都不给万岁爷撑脸面,他还能指望谁?你那里也不缺这点过日子,不是要你吃亏,你且再忍一忍,既然是我们治下不严,一定给你和其他姐妹一个说法。”
桃红使劲儿朝自家娘娘使眼色,宜妃也不傻,干咳一声道:“我自然听你们的了。”
岚琪沉沉一叹,将环春喊来道:“叫上几个有眼色的宫女太监,以我的名义到各处去问一问,特别是几位答应、常在,若是屋子里过不下去了,你拿我这里的先应个急,让她们好歹后天能体体面面地参加寿宴。”
环春领命而去。不久宜妃也走了。荣妃见岚琪定定地出神,劝她道:“若是有人故意要你我难堪,自然是挑选这节骨眼儿上闹事,还有比在太后寿辰上捅娄子更硌硬人的吗?你也别难过,咱们这些年过五关斩六将地闯过来,再经历这一次,也算是修得正果了。至于宜妃……”
岚琪这才一叹:“我不怪她,也要有她这样的人来闹,咱们才能知道一些事。内务府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必然是拿正经钱放贷或投别的营生。之前就短了良嫔的,如今想来那就是预兆,可我为了眼前的事没放在心上。现在宜妃来闹,哪怕后天被人说三道四,咱们也有法子能应对。若是后天被人在寿宴上冷不丁地说出来,我们一问三不知,那才是真瞎了,还修得什么正果。”
荣妃颔首:“人心不古,内务府里的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不是个个奴才都听话的。”
好在环春出去走一趟下来,各处还算安好,宜妃只是夸大其词了,到底都是宫里的妃嫔,不至于眼巴巴指望每月那点东西过日子。
环春留心细细问了几位,算计下来,最多的是夏日里就有的事,少的也就这一两个月。各处皆有不同,都算起来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也没大到吓死人,不至于内务府连这点都拿不出来。该是有人胆大包天,从中牟利,见妃嫔们不敢言的,一次尝了甜头,就有第二次。这欲望越来越大,自然连上头娘娘们都敢算计了。
最可恶的不是少了这些钱,而是对付那些位分低的,都是借口荣妃娘娘、德妃娘娘的名义,说给太后办寿宴要紧,月例要暂时停一停。那些胆儿小的哪里敢追究?只看到寿宴上的花销流水一般地出去,想想也就当真了。
荣妃听了啐道:“过了后天,把那几个畜生揪出来,一定乱棍打死才成。”
环春则道:“奴婢斗胆,凡遇见这样说的,奴婢就顺水推舟应承下来了。不然让人觉得内务府里乱了,有人趁机闹事的话,反而不好。但也怕主子们不高兴,若是不妥当,奴婢这会儿再去解释也成。”
岚琪没有责怪,反而道:“就这么办才是,反正没管好那些奴才,也是我们的过失。”
荣妃问:“过了寿辰,这事怎么开口?太后终究要不开心的。”
岚琪苦笑道:“太后和皇上还有什么没经历过?如今我们瞒着、撑着,也不是怕太后不高兴,是别叫外面的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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