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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esp;&esp;阿娃估量了一下，身子确是支持不住，勉强长行，会将小病弄成大病，反而不妙，便歉意地答道：“真是，早不病，迟不病，偏偏要赶着回去过年，在路上病了起来，这是从何说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esp;&esp;就这时候，睡在里房套间的绣春，推门出来，郑徽把今天不走的缘故告诉了她，又把贾兴找了来，叫他去问一问店家，有好医生请一位来。

&esp;&esp;等天色大亮，贾兴请了一位医生来，细细诊了脉，说是感受风寒，又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才一下发作，“表一表，出一身大汗，就可见好！”医生极有把握地说。

&esp;&esp;郑徽听了非常高兴，可是医生又说了一句话，马上把他的兴头打了回去。

&esp;&esp;“但有一件，”医生一面坐下来处方，一面叮嘱，“得要好好静养，热退净了，才能起来行动。不可吹风，饮食务必当心。”

&esp;&esp;看来阿娃三两天内还不能出房门，日子已过了腊月二十。到长安，按规矩走，起码还有五天的路程，不知道能赶得回去过年不能？

&esp;&esp;“请指教！”医生已开好方子，递了过来。

&esp;&esp;脉案上说阿娃“外邪从肌肤而入”，需要“串凉透表”，开了些苏梗、薄荷、杏仁、甘草之类常见的药。郑徽没有涉猎过医书，但看他说病人的征象：“翟热、头昏、口燥、肢软”，倒是一点不错，料想方子也绝无差错，便连声称谢，送走医生，立即派贾兴上街，照方配药。

&esp;&esp;那医生确实很高明，阿娃服了药，盖上被蒙头大睡，满身汗出如浆，近午时分，热退汗消，顿觉神清气爽，而且感到饿了。

&esp;&esp;于是，绣春煮了粥来，郑徽一早起身，还没有吃过东西，便陪着阿娃一起进餐，粥菜只是一盘酱渍莴苣，两人却都吃得津津有味。

&esp;&esp;“这下舒服多了！”阿娃吃完粥，靠在绣春肩头说。长发散乱，但因被汗湿透了的缘故，显得又黑又亮。

&esp;&esp;“谢天谢地！”郑徽笑道，“昨晚上你老做噩梦，我真以为把你吓着了。”

&esp;&esp;“吓是有点吓。”阿娃很老实地说，“但这样也好，把我一路所受的外感，吓得早点发了出来，免得成一场大病。”

&esp;&esp;“你总算想得开。”郑徽说，“也亏得那医生的手段妙。”

&esp;&esp;“今天腊月二十几？”阿娃问绣春。

&esp;&esp;“二十二。”

&esp;&esp;“到长安还得走几天？”她又问郑徽，“五天够了吧？”

&esp;&esp;“不，起码得五天。”

&esp;&esp;“啊！”她大声地说，“那可真不能再耽误了，反正我的病已不要紧，明天就走吧！”

&esp;&esp;“不行，医生说要热退净了，才能起来行动。”

&esp;&esp;“这不是已退净了，你试试！”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前额上——果然，清清凉凉的，跟他，他一把把她揽在怀里，用衣袖替她拭泪，一面赔笑道：“我不好，我不好！小珠，别生气，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子了！”

&esp;&esp;自然，这些赔罪的话，是说给阿娃听的。

&esp;&esp;“绣春！”阿娃平静地说，“一郎醉了，你拿饭来吃吧。”

&esp;&esp;这表示不准他再喝酒了，却说得不落一点痕迹。看到她匕鬯不惊，从容应变的手腕，郑徽在自惭以外，更生出浓重的敬意。

&esp;&esp;“小珠，乖，别哭了！”她又从他怀里把小珠接了过去，哄着她说，“一郎跟你闹着玩的，你不会去告诉姥姥吧？”

&esp;&esp;“我不！”小珠也很机灵，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样回答。

&esp;&esp;“对了！”她又抬起头，看着那班侍儿说，“你们也记住了，谁也别到姥姥那里去搬嘴弄舌！”

&esp;&esp;郑徽默默地听着，内心发生警惕：李姥对自己怕已有不满之意！这原是可想而知的，书，愿意质疑就开口问一下，如此而已。不过仪式虽简单，却很隆重，宰辅以下，都要来观礼。”

&esp;&esp;“入闱呢？”

&esp;&esp;“第一场比较苦，戒备森严，身上统统要搜到，遇到监察得厉害的，要脱了鞋帽搜查，狼狈得很。”

&esp;&esp;“国家开科取士，所以求才，这样视之如盗贼，太不成体统了。”郑徽很不满地说。

&esp;&esp;“那可没有办法。第一场帖经，要防夹带，不能不这么做。第二、三场试杂文和策问就好了，搜也搜得不严，供应也周到。”韦庆度停了一下又说，“这里就看出进士值钱来了，‘明经’科就没有这种优待，闱中连茶汤都没有，渴了只好舐砚台水，所以一个个嘴唇鼻子都是黑的。”

&esp;&esp;郑徽大笑，笑完了不免又感慨警惕，一朝金榜题名，“明朝莫惜场场醉，青桂新香有紫泥”，旁人只看到他们春风得意，又哪想到换得这一天的风光，是付出了多少辛酸？

&esp;&esp;这是个很深的觉悟——树上的果子，先酸后甜；田里的五谷，不是力耕，何来丰收？天下多少才智之士，在争夺一名进士，正因为得来不易，金榜题名之日，才会感到人生至乐。

&esp;&esp;于是，郑徽奋勇攻入了书城，勇猛精进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甚至在梦中也常因为背不出一句《左传》或《礼记》而惊醒。

&esp;&esp;阿娃忙于酬酢，因为足迹不出三曲，没有宵禁的限制，所以每天都很晚才回来。一到家，她必定先到别院悄悄窥探一番，看到郑徽一灯荧然，琅琅书声，心里自然非常安慰，但也不免怜惜，怕他累出病来，只好一再嘱咐贾兴，当心他的饮食起居，同时把绣春留在家里，代替她照料别院的一切。

&esp;&esp;“传坐”到正月十四中午，暂时作一结束，因为上元节到了，家家户户要夜游看灯。

&esp;&esp;郑徽却浑然不觉，他只数着日子检查自己的进度，只恨时间过得太快，全未想到其他，甚至阿娃的翩然到来，他都有意外之感——除了读书、背书以外，这几天他对于任何事物的反应，都是迟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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