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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如墨,繁星点点。不知……邑宁的天空是否也这般的澄净呢?他们……都还好么?只是想一想,都心酸得难受。萧泽天似也没睡,拄着拐杖慢步出来,坐在我旁边,“夜已深,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发呆。”我敛起愁绪,很直白的说。他先鄂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清亮的声音在这山间久久回荡。他笑了好一会,见我还是沉默,于是说道,“我好像很少见你笑,每次见到你似乎都皱着眉,尤其……是对着我。”我挑挑眉睨着他,不疾不徐的问道,“难道殿下以为,你我之间是谈笑风生的知己?”而且就他的恶行恶相,动不动就是恐吓威逼,哪有人能笑得出来?若我真能在他这个冷面冷心的人跟前谈笑自如,早就拿到最佳女主角的大奖了。演戏,是他这种人需要的,在人前不知道戴了多少重的面具,才能把自己深深的掩埋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涟涟月色披洒在他身上,显得更加的俊逸,撇开他不讨喜的性子,他这个人还真的难以挑剔。模样,家世,能力样样都比人强,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宠儿。他笑得怡然自得,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在他面前,我总是难以自处。我扔开手里的木条,转身便要回屋里,他却拉着我的手说道,“那晚,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你。”我的身体重重一震,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这是第一次他正面跟我说这个事,只是他知道那一夜对我来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吗?他并未放开我的手,只继续沉稳的说,“我是后来才推测出来的,毕竟那一夜你竟是开口了……没想到久治不愈的哑病能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不要说了!”我快速的打断他,大声喊道,“我已经忘记了,你为什么要提起来?”“是真的忘记吗?”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强迫我与他对视,目光清冷而深沉,“若你真的忘记了,就不会不能坦然的面对我,也不会整天戒备的放着我,就像一个小斗士一样。虽然面上唯唯诺诺的,可是心里只怕是恨死我了吧?所以我很意外,这样的你,居然还肯救我。”我冷笑着,“防着你?不,正确来说我是要远离你,免得成为狐媚勾人的妖精!那请问殿下你又是什么时候放松对我的警惕的?就因为知道了我是沈家的后人吧!”我将他说的话还给他,“而我救你,只是怕穆军失了将帅,让烽烟又起,救你,却不是为你。”“承蒙你看得起。”他抿抿唇,淡淡的说道,“不错,我一直怀疑你的身份。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无时无刻防备着身边的人,就是怕被人算计。也许你根本不能理解这种生活。当年玉奴会掉下河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想害死他的。而至于是什么人,又为的是什么理由,多得你难以想象。我怀疑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他似乎在对我解释,是怕我不再照顾他,帮他离开,还是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而愧疚?我想说话,他却又径自说道,“就连这一次我负伤落水也不例外,也许要害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一母同胞的好大哥。荣华和盛名的背后,就是阴暗和权谋。”不知怎么的,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一个权字,让人无奈,困住了玉奴,困住了先生,一个利字,让人疯狂,让兄弟反目,亲信背叛。那些东西,就这么的吸引人么?就像他,驰骋沙场,夙夜忧虑,无非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问鼎大宝,成为号令天下的万乘之君吧?“你……”我嘴张嘴合,却不知说什么好。“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同情和体谅,我从未认为我做错什么,解释也是枉然。只是我们如今同在一船上,得同舟共济,若心存芥蒂,怕是不得安宁。”他慢慢的松开了我的手,一脸的淡漠。这个人!我刚说对他有些改观,竟然又说这些气人的话!我讥诮的弯起了唇,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说道做到,不会食言的。况且,你那里还有个我期待的秘密不是吗?”他怔了怔,哑然失笑的微摇着头,“你不知道,当你口不对心的时候,总会轻挽一下发丝。”我刚落在耳边的手顿时僵住。这个人太可怕了,只有远离他,才能好好的过日子。如是又过了几日,我偷偷的下了一趟山再置了些干粮,顺便打探消息。似乎已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思忖了许久,才决定动身离开。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乔装成了赫拉族人掩人耳目。萧泽天说,信阳府的长史是他的亲信,只要能到那里去,一切都好办。临走时,我想了一下,还是留了纸条在赫拉族互通信心的匣子里,跟阿布勒他们说,我有事要暂时离开一段时日,不用挂心。云意又沉沉信阳府距沅犁城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可偏偏萧泽天说不能直接走陆路,非要循水路不可,就这样平白的绕一个大弯,需要多花两日的光景。陆路水路,重重行行。折腾了几日,我满心满眼都是疲惫,很久没试过这么奔波了。好在等过了河对岸,再绕过那座山镇就可以到信阳府了。我们租了一艘小扁舟,在碧波荡漾的河上摇曳而行。这里地方虽小,可在江河上来回往返的人是络绎不绝。再远远望去,那河岸边是一片苍翠的芦苇荡,夏风拂过,风情万千。待到秋天烂漫,芦苇花开的日子,雪雪茫茫,美不胜收,怕是这小城最动人的景致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曾几何时,那个会在岸边默默守候着,会温柔的朝我伸出手的人已不在身边了……小舟一摇一摇的,却挥不散那忽然席卷而来的情愁。蓦地,一只晃动的小蚱蜢出现在我跟前,我愣是吓了一跳,险险的拍拍胸口定睛一瞧,才知是一只草编的小东西。我狠瞪了一眼那个恶作剧得逞,一脸坏笑的男人,偏偏对方不以为然,只笑道,“做什么老生入定似的?在想些什么?”他边说边晃着手里那只编得栩栩如生的草蜢,问得深沉却笑得像个孩子,十足的一个百变郎君。我眉眼一横,意有所指的道,“你识人的本事甚是高明,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一丝不明深意的浅笑漾在嘴边,“我只是人不是神,哪能那么厉害了?不过……还真没有人在我面前还那么容易出神的,你是个例外。”他说完定定的凝向我。我嗤笑一声。怎么?这人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但凡女子都会为他倾倒不已?“没想到你还会做这种玩意儿。”我答非所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蚱蜢在手中把玩着。“小时候经常跟兄弟们一起去疯耍,懂得编这个还是二哥教我的,他的手巧,最会这些了。”他眯起眼望向河面,语气很是很平和,可是笑容却敛了起来。“二哥?”我狐疑的看着他的侧脸,心道,他不就是排行第二么,怎么还有个二哥?他怔忡了好一会才淡淡的回道,“他已经殁了……是一个姨娘生的,身体不怎么好,可是却很贪玩,每次都偷偷的带着我们出去。有一次回来晚了,我还跌伤了腿,爹见了就一气之下让二哥跪在祠堂外思过,他当夜受了凉,一病不起,然后再也没醒来了……”我默默的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似在缅怀中压抑着一种什么情绪,脸上那一贯的从容淡定在渐渐崩塌。我似乎从没有见过他这种悲伤的样子,即使在他生命最脆弱的时候,他也总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口中那个早逝的二哥,怕也是他心中的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吧?所以他才会这么的护着玉奴,也许是怕悲剧重蹈覆辙。不过,萧泽天这样的人,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的,他的自我调节能力强大到别人无法想象,这会子还在感伤,那头上了岸,又是一派的淡定。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有种错觉,那个二哥的故事莫不是他编出来唬我的吧?应该不会,他根本不屑做这种事。上岸时已是午时过后,日头很猛烈,晒得人发晕。才走一小段路,萧泽天已是气喘吁吁,想必是累了。我见到码头上有个茶棚,就扶了他过去先歇一会。才坐定,又来了两个衙差坐在我们不远处的那张桌子。店家连忙上前招呼讨好着,他们点了些馒头和小菜就自顾自的聊了起来。“这上头的批文怎么没头没脑的,连画像也没就叫我们找人。这人海茫茫,天又热,我们连找什么人都不知道,这不是白搭么?”其中一个衙差用佩刀支着手,抱怨说道。另一个人马上敛起神,拍了下他的脑袋喊道,“你还要不要命了?这种事还敢拿出来抱怨非议?总之咱什么也别管,就是找!反正也不会在这种小地方出事,你安啦!”他喝口茶,又继续说道,“对了,你听说了没?泺杳一役胜了,功臣居然是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将!到时啊加官进爵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嗯,好像叫高什么来着的吧,哎,只怕也是有来头的,这些好事也轮不到我们。”身旁的人附议道,边叹边喝了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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