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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阵子其实我对战雯雯有点好感,当然离爱情还远。我和她说,我不会报警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我也特别讨厌文秀娟,但说真的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我很熟悉毒理实验室,能找到哪些东西,我心里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在毒理实验室,我和战雯雯选定了铊来做毒物,我也劝她,用不着真的害死文秀娟,但必须给她一个教训,项伟所遭受的,要还报到她的身上。接下来就是怎么下毒这个问题,想要不把自己搭进去,除了选择合适的毒药,方式更重要。这个事情,首先就得有一个过程,如果一次投大量的铊毒,短时间里产生非常剧烈的人体反应,立刻就会被发现。稳妥起见,要分成小剂量多次下毒,可次数一多,凭战雯雯和我两个人,未必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我问战雯雯愿不愿意赌一把,当时的情况是整个委培班人人都恨文秀娟,程度不同而已,如果能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这事情就好办了。然后,就在开学第二个星期的一个晚上,我们通知到了所有人,找了个空的教室开会。哦,当然你和文秀娟不在其中。”
&esp;&esp;那个酷热的夏夜,是马德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不单单是他,也包括战雯雯、费志刚,以及委培班的所有人。因为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命运,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和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被永远地改变了。当然,也包括那些没有到场的人,包括文秀娟,柳絮,郭慨。
&esp;&esp;大多数人在当时还无法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大概八点半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战雯雯把门锁了,马德去把每一扇窗户都关上,气氛随之凝重起来。两个人邀约大家来开会的时候,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但每个人都答应了,而且没有人追根问底。
&esp;&esp;教室里只开了一半的灯,没有空调,没开电扇,只是坐下来关门关窗的工夫,许多人的汗水就让头发紧紧贴在了头皮和面颊上。燥热从外而来,自内倒逼,让人无处可去。
&esp;&esp;战雯雯先发声,她说项伟的苦难,说文秀娟的卑劣,说自己要干什么,也说了在毒理实验室如何被马德撞见。她说得词不达意逻辑混乱,但却足以让所有人感受到她的心情和决心。
&esp;&esp;“那天晚上,一进到教室里,我就有种感觉,那就是大家都知道是为什么来的。”不知不觉间,马德已经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他双手手指交叉搁放在膝上,整个人的状态变得紧张起来,像是回到了那间封闭的教室里。
&esp;&esp;“战雯雯说到她要杀了文秀娟的时候,我以为会哗然,至少也有骚动,可是没有,所有人都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声音。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定了,我知道,这就是人同此心。我对大家说,我之所以劝住战雯雯,不仅仅因为不能让她真的变成杀人凶手,更因为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整个委培班的事。原本应该属于委培班的项伟走了,而文秀娟还留着。我们来这里学习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但是文秀娟却没有资格成为一个救人的医生,她必须付出代价,否则这个世界就太没有公理了,我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文秀娟必须被甄别掉,哪怕我们为此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哪怕文秀娟会受到一些伤害,就像她给项伟造成的伤害一样。我说完这些,把锁上的门打开,说如果你们有谁不同意,想离开或者报告学校甚至报警,没有关系,现在就可以出去。但是我和战雯雯会待在这里。”
&esp;&esp;马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柳絮,笑了笑。
&esp;&esp;“你能猜到结果,对吗?两分钟以后,我重新把门锁上了。我们就此达成了一个同盟,一个对文秀娟集体投毒的同盟。”
&esp;&esp;“太可怕了。”柳絮低声说。当所有人都有可能下毒,所有人都会为别人打掩护的时候,要提防就太困难了。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和文秀娟一起分析下毒场景,首先排除掉的,就是“众目联睽之下”。
&esp;&esp;“难以理解吗?其实并不。”马德摇了摇手,说到这里,他已经从回忆的情境里抽离出来,重新变得放松。
&esp;&esp;“你要知道,那个时候没人真想杀了文秀娟。我负责提供铊给大家,每个人都拿一点。可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去下毒的,有的人从来没有动过手,他们做的,只是保持沉默而已。”
&esp;&esp;“不动手同样也是帮凶!”柳絮说。
&esp;&esp;马德耸耸肩,“我同意,但是,大家这样做,你真的会特别奇怪吗?到底是什么,让医学院最优秀的一个班,让一群道德感高于水准线的年轻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扪心自问,如果你早就是委培班的一员,如果你和文秀娟不是好朋友的关系,如果你当时在那间教室里,你会离开吗?”
&esp;&esp;柳絮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答案。或许她是知道的,以自己的懦弱,恐怕没有勇气一个人站出来,走出去。想到这里,她就明白了,马德其实并没给大家离开的机会。委培班里是有沉默者的,并不是人人都动手下了毒,沉默意味着犹豫,意味着挣扎,一方面,他们无法放任自己成为一个加害者,另一方面,他们也无法为了文秀娟这样一个深深憎恶的人,而去出卖同学。如果马德给大家一天的考虑时间,甚至把当时的说法换成愿意的离开,不愿意的留下,情况或许会不一样。
&esp;&esp;“那么,到底哪些人下了毒,哪些人没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柳絮问。
&esp;&esp;马德摇摇头。
&esp;&esp;“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以为你已经不准备再保留什么秘密了呢!”
&esp;&esp;“当然,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对你再隐瞒什么。”马德冲柳絮笑笑,柳絮心里一沉,刚才她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现在看来是毫无侥幸了。
&esp;&esp;“我的意思是连我也不知道都有谁下了毒,谁又没有下毒。我们有一个地方,今天谁成功下了毒,就在那儿做个记号。我们约定了每次下毒的剂量,非常微小,如果最近一天或几天的标记比较多,其他人就不会再投毒,以免剂量过大,危及性命。至于谁用什么样的记号,我们没有约定过,爱刻什么刻什么,一个人每次刻不一样的记号也有可能。所以,你只能知道今天文秀娟被投过几次毒,却不会知道是谁下的手。”
&esp;&esp;“刻记号?在什么上面刻记号?”
&esp;&esp;“你见过的,那张课桌。”马德微微一笑。
&esp;&esp;“桌面上刻满了记号的那张课桌?上面有金木水火土月日标记的课桌?”
&esp;&esp;马德点头,“你能破解出这个规律来,也真挺不容易。”
&esp;&esp;柳絮总算知道,为什么除了七个时间符号,其他都一直找不到规律,原来它们根本就没有规律!
&esp;&esp;可是这张记录着文秀娟每天被投毒次数的课桌,后来是被当作信箱在使用的啊!想到文秀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寄予了全部活命希望的信件放进信箱,一边又对信箱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视若无睹,柳絮就一阵心悸。
&esp;&esp;这样的玩弄太残酷了。
&esp;&esp;柳絮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不想给马德炫耀和得意的机会。她也知道马德不会给她太长的时间,在她完全恢复体能之前,马德一定会下手。
&esp;&esp;“既然你们一开始没想下杀手,那么文秀娟到底是怎么死的?”
&esp;&esp;“自作孽不可活。”马德说这句话的口气,仿佛他在正义的一方。
&esp;&esp;“这要从那封信开始说起,你知道那些信的,对吧。不得不说,文秀娟真的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下毒的人只有一个,我相信她会成功的。可惜她不知道所有人都有份,所以她的身份一开始就暴露了。我们开了一个会,最后决定由我来给她回信,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事态,知己知彼。可是,自从你介入进来,事情就慢慢变得紧张了,主要还是警察,你报了警,文秀娟又居然否认了,这种情况不在我们任何预案里。虽然警方最终没有介入,但是搞不清楚文秀娟在想什么,大家都有点慌。人都是胆怯的,下了这么久的毒,其实是越来越害怕。很多人都想收手了,毕竟以文秀娟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严重影响学习,被甄别掉的可能性很大,目的算达到了。不过在收手之前,还是要搞清楚文秀娟的想法才保险——到底为什么她不报警,反倒想和下毒者私下见面。”
&esp;&esp;说到这里,马德抿起嘴微微摇头,然后又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esp;&esp;“真是没有想到啊,但也不愧是文秀娟。”他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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