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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来者是谁?”远远有个披着斗篷的叉着腰轰人,“这是朝廷禁地,不是你们看西洋景儿的地方。麻溜走,走走走,要不给你们全逮起来!”
&esp;&esp;定宜觉得那人应该就是这儿的头儿了,赶紧上前几步说:“劳您驾,我和您打听几个人……”
&esp;&esp;她还没说完,被人一连串的“去”给撅回姥姥家了,“打听什么,没看见这儿忙着呢?这是你卖呆的地方?一色朝廷重犯,你靠近了试试,要劫人是怎么的?”看来人给骂傻了,怔在那儿不挪步,大氅罩着身子,也瞧不出身条儿来,上下审视了好几眼,炸着喉咙叱,“还他娘的不走?等老子押你进号子?这儿别的没有,铁链重枷有的是,怎么着,想尝尝味儿?”
&esp;&esp;大呼小叫引来了边上人,一瞧之下顿时笑了,“任领催2您眼神不行,这是娘们儿找男人来啦,您小点声儿,别吓着人家。”
&esp;&esp;姓任的一听复打量几遍,“女的?女的上这儿来,敢情还是个贞洁烈妇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发配了当他死了就得了,另找啊,至不济咱们哥们儿也愿意担当担当……”
&esp;&esp;一伙人说笑取乐,没留神后边过来的人,一个漏风巴掌兜头扇了过来,“瞎了眼的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esp;&esp;任领催给扇得两眼直冒金星儿,等醒过神来要杀人,一回头,一面牙牌照着面门拍了过来。定睛看,雕花底板上写着和硕亲王四个大字,这一惊不打紧,一腔怒火顿时化成了冰碴子,往后连退好几步,就地跪下便磕头,“奴才……奴才是混帐,油脂蒙了心窍,不知道王爷亲临……奴才罪该万死?”
&esp;&esp;大英在旗的都知道,腰牌是宗室的名刺【名帖】,写贝勒就是贝勒,写王爷就是王爷。头儿跪下了,底下当差的没有挺腰站着的道理。看守们都忙磕头,几千的阿哈立时便趴倒了一大片,任领催带头叫饶命,阿哈一叠声喊冤枉,山坳里登时呼声震天。
&esp;&esp;外界再多干扰,于弘策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他只蹙了蹙眉道:“把人都归拢起来,回头我有话问。”
&esp;&esp;任领催忙道是,跪着调转过身子挥手,“赶紧的,把这些阿哈都押到前头草场上去,谁再嚎丧拿驴粪堵嘴……”想想王爷跟前太放肆了,声音低下去,慌里慌张瞪眼,“还不动起来,快着点儿呀!”
&esp;&esp;卒子们哈腰领命,呼呼喝喝皮鞭抽得山响。定宜不忍看,转过头来单问任领催,“您在这儿当值多久了?”
&esp;&esp;任领催吃不准她的身份,问了只管答:“回姑娘的话,小的是徵旗下包衣,祖祖辈辈常驻在长白山这片的,十五岁在皇庄当差,到今年立冬满二十年了。”
&esp;&esp;“那十二年前从京里发配来的人,您还记不记得?”她急道,“都察院御史温禄有三个儿子发到皇庄,他们人呢,现在在哪儿?在不在那些人中间?”
&esp;&esp;任领催愣着眼想了半天,“温禄的儿子?温汝良他们?”
&esp;&esp;定宜的心都攥起来了,“对对,正是的,他们人在哪里?”
&esp;&esp;任领催直摇头,“这几个反叛,来了就没消停过,鼓动人造反呐,带头跑什么的,折腾了近两年。后来押在水牢里泡了三个月,老实了,可出来赶上牲口发瘟,他们就染上了,没多久就死啦。”
&esp;&esp;本来虽没抱多大希望,但也不至于绝望。眼下呢,问过了,证实了,的确是没了。她实在是经受不住,脑子里一懵,倒下来便人事不知了。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1看城:清代皇帝行围打猎时设在高地的瞭望点。
&esp;&esp;2领催:清代官名,司册籍、俸饷。
&esp;&esp;☆、
&esp;&esp;她经历的痛苦,心里的挣扎,他再着急都没法替她分担。就像人生必要经受的磨难一样,淬了火,就到达一个新境界,百炼成钢。往后她应当刀枪不入,他也不会再让她受半点苦了。
&esp;&esp;他把她抱在怀里,抚她的脸。难为她了,咬着槽牙走了一夜,翻山越岭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太耗体力,精神上的寄托一下子化为乌有,难免会被现实击垮。
&esp;&esp;随行的戈什哈来得也挺快,没隔多久就到了。这地方都是窝棚,污糟得厉害,人不好安置,只有就地搭帐。旁的先不管,拢火盆给她渥着,让领催准备米汤来,等她醒了好让她暖身子。
&esp;&esp;七爷依旧是姗姗来迟,等他到的时候都安顿完了,他过来一看,大皱其眉,“没本事还学人逃跑?瞧瞧成了这鬼样子!这是怎么了?冻晕了?”
&esp;&esp;弘策不好说什么,含糊应了,这下七爷来气了,嗓门儿也见高,“这东西是个重情义的,他知道你要查案子,连主子都顾不上了,舍命陪君子来了。我都教训多少回了,一点儿不听话,他是属驴的!”扭头看,榻上人蔫头耷脑的也可怜,就住了嘴,挨在边上打量他,边打量边兴叹,“自己什么身板儿呀,还充人形儿!老十二,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要让我的人帮忙,好歹知会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个数。这么不声不响私自带走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想头么?我至不济也是个亲王,人见了我得管我叫声爷,可在你这儿我就是个二傻子啊,蠢哥哥,什么好赖都不明白,是不是?”
&esp;&esp;七爷要翻账,翻起来牵扯就多了。弘策道:“七哥说这话,折得兄弟没法活。事发突然,小树是好心,说案子早早儿有了眉目,也好早些上宁古塔。七哥畏寒她知道,担心主子耽搁久了受委屈,不也是一片孝心么。”
&esp;&esp;七爷一听,原来是为了他,顿时满腔不满都消散了。回过身低头看小树,真是处处透着可爱呀!
&esp;&esp;弘策还记挂温家三兄弟,来来回回几万的阿哈,一提起温禄的儿子任领催就能回忆起来,真有这么叫人难忘么?既然他能记住,吃住都在一起的就更不会忘记了。
&esp;&esp;他出门去,往草场上看一眼,这么多人,就算庄头嘱咐过什么,长期浸泡在苦难里,许他们一点微利,不愁套不出真话来。
&esp;&esp;他长长叹口气,眼前浓雾一片。三个里头哪怕剩一个,对她也是安慰。
&esp;&esp;叫沙桐来,把话交代给戈什哈,分头出去打探。这些年长白山和宁古塔存在同样的问题,阿哈人数急剧减少,逐一审视,壮年寥寥无几,几乎都是老弱病残。朝廷降罪的刑犯,到了这里和牲口无异,难免有随意屠戮和倒卖的事发生……要是倒卖了还好些,或者有一线生机。温家兄弟他也有点印象,二品以上官员的儿子落地就是侍卫,当初在一处练骑射,布库场上交过手的。后来他去喀尔喀,回来才知道温家坏了事,要是早早儿料到会遇见温家的闺女,伸把援手,至少那三兄弟不会弄得现在这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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