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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如今小女虽报得家仇,却早罪孽深重,已是十恶不赦之人。当下妹妹与采臣二人恩恩爱爱,早已一并挣脱诅咒。但小女孤身堕入玄海,求岸不得;满腹苦闷,却无处倾诉。
&esp;&esp;“此故,小女留下线索,希冀有一颖慧绝顶之人,寻知小女平生苦难罪孽,再来此处相见,与小女做个了断:
&esp;&esp;“若彼人裁定小女罪不可恕,小女自当引颈就戮。
&esp;&esp;“若彼人断言小女仍有救赎之机,小女粉身碎骨亦当永世相随。”
&esp;&esp;此言落定,玲、聂小倩二人早已泣不成声;宁采臣面色凝重,垂头不敢相视;蒲先生则面如死灰,迟疑半晌方才窃声道:“小生愚钝自负,不知姑娘苦难却只顾猎奇私心,实无地自容。”
&esp;&esp;南宫爱勉强一笑,言道:“蒲先生何必如此?此事终乃是小女一厢情愿罢了。”话毕又转与宁采臣、聂小倩二人欠身道,“采臣、妹妹,是我借用你二人之口招来此事,实在惭愧万分。”
&esp;&esp;聂小倩闻言,哽咽道:“姐姐何必言此?是我只顾与相公卿卿我我,丝毫不顾姐姐苦闷。想七年前若非姐姐神勇相救,我与相公早已葬身荒野;更不提早在家中时姐姐与我的万千照料。如今我不思报恩,反将姐姐冷落,再无颜见人矣!”话毕,聂小倩径直扑入南宫爱怀中,号啕大哭。而南宫爱亦双目噙泪,好言安慰。
&esp;&esp;我见闻此景心酸不已,再不忍开口。待到聂小倩哭声渐止,蒲先生悄声与宁采臣问道:“宁进士,不知事后赵郎中状况若何?”
&esp;&esp;宁采臣闻言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此事中,是在下所为最有悖于人伦。想先妻未亡时,在下便擅将小倩领回家中借宿。想我曾出言‘生平无二色’讥讽老畜生,但我之所为,却也甚是可鄙!至于欺瞒家母,谎称小倩身为鬼魂之事更不消讲。所幸在下非为孝廉而举,否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宁采臣继而又道,“如今在下虽每以小倩心灵手巧,可助家母打点家务为由,自欺是为行孝。但此事之恶劣,实可谓天理难容。唉!想在下岳丈是为扬州遗民,三十一年前携孤女逃亡至此,克服千难万苦,将先妻抚养成人。而在下却无能蠢钝,竟不知老畜生耍了手段,苦得先妻惨受将近八年病痛而亡。岳丈并未喝令在下与先妻偿命已是万幸,但在下却……”
&esp;&esp;“宁进士不必如此,”蒲先生轻声答道,“我等拜访赵郎中时,赵郎中起初并不肯与我等道明宁广生所为,直至我等与衙门处寻得文案质问,方才无奈相告。赵郎中所为,定是为保全宁进士家门声誉,还请宁进士千万以礼相待。”
&esp;&esp;宁采臣拱手道:“正如蒲先生所言,在下辜负岳丈将孤女相托之意,已愧疚难当;如今岳丈并不迁怒在下不提;更是格外开恩,因念在下与先妻无后,劝在下下定决心再娶。岳丈情义如此,在下岂敢有丝毫怠慢?当今在下与岳丈以高堂之礼相事,还请蒲先生放心。”
&esp;&esp;蒲先生道声好,见聂小倩哭声渐息,遂与众人拱手道:“如今,我与南宫姑娘尚有一事相问,不知南宫姑娘可有意解答?”
&esp;&esp;听南宫爱称请,蒲先生微微颔首,言道:“南宫姑娘编纂奇谈中,夜叉最终为燕赤霞之飞剑所伤,却并未丧命,此处与寺中实情略有出入,不知是自何处考量?”
&esp;&esp;南宫爱应声道:“蒲先生可曾记得,小女将孽种尸首假扮遭罗刹鬼骨杀害之相,以印证寺中传言之事?若夜叉早在小女离去前毙命,其后却又有途经考生遭害于寺中,岂不颇有矛盾?”言罢,又道,“此外,小女亦恐外人听闻寺中妖孽已除,遂没了忌惮,一并涌入寺中猎奇查看,甚至将寺院彻底翻修一新。小女之心愿,是保全寺中情形,直至小女心所向往之人独身前往寺中查看,寻得荒寺传言之真相才是。故夜叉负伤苟活,是为威慑那些好事庸人远离荒寺之策。”
&esp;&esp;蒲先生闻言大加慨叹,颔首道:“我等在荒寺寻得一妇人、一老妪两具尸骨,那老妪尸骨旁正落下一柄银梳发饰,泥土中亦有赤色布料混入,正与宁进士言中‘身披绯红华衣,头戴银亮发梳’之辞相符,我等因此才得以确信传言中老妪、妇人二人彼时是真在寺中。不知此处可是南宫姑娘预料之中?”
&esp;&esp;南宫爱点头称是,反问道:“不知蒲先生可曾往兰溪打探过消息么?”
&esp;&esp;蒲先生道:“荒寺奇谈中,书生主仆二人乃自兰溪而来一事,是南宫姑娘刻意与我等留下的线索罢?我等曾至兰溪衙门查阅花名册,见那奸夫淫妇一家四人,正是十三年前得手后迅速逃往衢州落脚。”
&esp;&esp;见南宫爱称是,蒲先生便正襟危坐,与在座一一拱手,称道:“事到如今,荒寺传闻已告一段落,我众人今后当挣脱往事枷锁,昂首向前。至于金华荒寺,其使命已毕,亦当重续香火,降福于金华,引导百姓向善。古谚有云‘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南宫姑娘可有意,将荒寺诸事重归安宁么?”
&esp;&esp;南宫爱应声而起,略加沉吟道:“一日,聂小倩眉头紧锁,眼望窗外怅然若失。许久,与宁采臣言:‘相公,燕生所赠革囊何在?’宁采臣答道:‘因娘子见之生畏,我早将其封存库中,不知娘子……’话音未落,只听聂小倩斩钉截铁道:‘小女受生人气息已久,如今已不再惧怕,还请相公速速取来,挂于床头为上。’宁采臣见聂小倩语气大不寻常,忙问:‘娘子,不知生了什么变故?’
&esp;&esp;聂小倩道:‘三日来,小女心中时常无故惊慌,定是……’未及言罢,宁采臣早关切道:‘莫不是娘子病了?’聂小倩闻言苦笑两声,道:‘相公所有不知,鬼身如何染病?但此事绝非吉兆,不可不察。’话毕,聂小倩闭了眼,掐指一算,忽惊道:‘糟了!怕是姥姥深恨小女远遁,如今正在四下寻小女报仇。相公,还请速将革囊取来。’
&esp;&esp;“待宁采臣取来革囊,聂小倩只手接过。略加审视,竟抖了个激灵,道:‘此物乃是剑仙盛装人头所用,现今凋敝至此,实不知斩杀过多少妖孽。’宁采臣闻言,忙将聂小倩揽入怀中,抚慰道:‘娘子莫怕,燕兄法力高强,定可助我二人度过此劫。’
&esp;&esp;“当夜,二人虽将革囊悬挂床头,但聂小倩仍旧梦中呓语不止,哭喊一般连声高呼‘救命’,宁采臣见得,心痛有如刀绞。
&esp;&esp;“次日,见聂小倩面色惨白,愈发惊慌,宁采臣于心不忍,劝道:‘娘子,我二人不如暂寻他处躲避如何?’聂小倩摇头道:‘躲过一时,难逃永世。’宁采臣又言:‘不如寻来道人保护。’聂小倩答道:‘姥姥法力高强,数百年前趁长老圆寂时挣破咒符,杀尽寺中僧人。待接任高僧赶来,只见得寺中尸山血海,遂自知绝非姥姥敌手,只得急招随行法僧远遁,寺中方才荒废至今。眼下相公若请来道人,无异于置人死地。’言罢,竟急得垂泪道,‘事到如今,还请相公日夜将革囊带在身旁。容小女就此别过……’不料话音未落,宁采臣早一把将聂小倩拥入怀中,道:‘娘子休出此言。如今我二人已结连理,自是有难同当。娘子勿虑,此间无须道人,自有相公在此!’
&esp;&esp;“是夜,宁、聂二人将革囊悬于户上,遂秉烛执手,对坐案前。见聂小倩战栗不止,宁采臣含笑道:‘娘子勿虑,若我就此身亡,化作鬼魂,却也与我二人讨个门当户对。’聂小倩正在惊恐,闻言却破涕为笑,轻声道:‘相公休得胡言。’不料话音刚落,门外忽一声响,似一物坠地,聂小倩登时惊得花容失色。宁采臣却拍案而起,一声断喝:‘老妖休伤我妻!’遂忙与聂小倩使个眼色,聂小倩见得,忙奔至夹幕藏身。宁采臣大步向前挡在门口,听得远处漆黑廊上咚咚声响渐近。未几,借烛光摇曳,只见一黑影高有一丈,电目血舌,两爪如钩缓缓向前。宁采臣见状面无惧色,斥道:‘老妖胆敢再向前半步!’话音刚落,只见那夜叉竟当真驻足,在门前逡巡不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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