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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屋子里唯闻火盆里的银骨炭，哔剥微响，她仿佛不经意，掠了掠鬓发，道：&ldo;妾身也该走了，再迟宫门便该下钥了。&rdo;敬亲王终于下了决心：&ldo;有桩事情我要问你‐‐那日在城外，车里的人可是你么？&rdo;说罢紧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她但笑不答，随手从几上花瓶中抽了枝梅花，遥遥掷向他，花落怀中，刹那间寒香满怀，而她嫣然一笑，不顾而去，室中唯余幽香脉脉，似有若无。炭火微曦的一点火光，映在十二扇泥金山水人物屏风上，屏上碧金山水螺钿花样流光溢彩，而风吹过窗纸扑扑轻响，他只觉得像作梦一般。雪却是越下越大，待得天黑透得，只闻北风阵阵如吼，挟着雪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虽有地龙火炕，室中又生着好几个白铜火盆，所以屋子里暖洋洋的，逐霞只披了一件百莲如意织金的锦袍，斜倚在熏笼上端详针工局新进的花样，她近来形容总是懒懒的，无事喜静静歪着，脾气又愈见古怪，每每便无理发作，前几日连最亲信的内官都一件小事挨了杖刑，所以内官宫女们皆屏息静气，不敢扰她。，玉殿无尘玉甃寒（4）皇帝本来穿了一双鹿皮靴子，他走路又轻，一直到近前来，才说道：&ldo;也不怕冻着。&rdo;逐霞似被吓了一跳，身侧捧着茶盘的宫女早就跪下去了，她却懒怠动，只说：&ldo;这样大的雪，天又晚了，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我这里人手不够，你一来，他们又够手忙脚乱的，哪里还顾得上我。&rdo;皇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烛台上滟滟明光映着，更显得肤若凝脂，他却拧了她一把：&ldo;你如今真是反了，这宫里人人都巴望着朕，只有你上赶着把我往外头撵。&rdo;逐霞斜倚在熏笼上，似笑非笑：&ldo;你不过哄我罢了，今日慕娘可以去大佛寺还愿，我就没那福份，枯守在这深宫里头，哪里也去不得。&rdo;皇帝亦是似笑非笑：&ldo;你要是想出去逛逛，等上元节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偷偷出宫去看灯。&rdo;逐霞叹了一声，道：&ldo;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人家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还愿，我却要偷偷摸摸才能去瞧热闹。&rdo;皇帝见她攥着那花样子，却是越攥越紧，越攥越紧，几乎就要生生攥破了，瞧那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在生气，于是道：&ldo;你这几日动辄这样子，倒是真的嫌弃我了？&rdo;逐霞嫣然一笑：&ldo;我可不敢。&rdo;又说：&ldo;只是你随口哄我罢了，上元还早，就算等到了那一日，你又指不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撇下我一个人。&rdo;皇帝忽然兴起：&ldo;倒也不必等那一日了，今天晚上我们出去逛逛就是了。&rdo;逐霞却怔了一下，皇帝催促道：&ldo;快换了大衣裳，外头冷，又在下雪，穿得暖和些才行。&rdo;，浮生只合尊前老（1）虽没有宵禁，但入了夜，又下着雪，街头冷冷清清，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只听到车轮辚辚，碾得积雪吱吱作响。皇帝却甚有兴致：&ldo;早就听说伴香阁的腊八粥好，咱们今天去尝尝。&rdo;伴香阁在城东大斜巷口，转过大路，远远就见着楼前两盏大红灯笼，映得雪光里，满楼的灯火通明，喧哗声说笑声，遥遥可闻。听见车声，伙计老早抢出来迎了，牵了绺头，掇了凳子来侍候下车。而皇帝下车来，转过身来伸了手，逐霞倒不妨他这样体贴，怔了一会儿才将手交到他手中，小心翼翼的下了车。那伙计最是眼尖，老早见着这车子虽只是寻常油幕大车，而拉车的马通身毛皮漆黑发亮，唯四蹄皆白，极为神骏。更见皇帝一伸手之间，露出大氅底下锦袍袖口的大毛出锋，黑貂皮色油亮如缎，便知道这对男女非富即贵，满脸堆笑：&ldo;二位，可对不住了，楼上的雅座都满了。您二位要是有订座儿，先提一提牌子号。&rdo;皇帝倒想不着有这一着，不由怔了一下，那伙计瞧见他这种神色，连忙又道：&ldo;二位要是先前没打发管家来订座儿，也不要紧，后头二楼上还留着一个齐楚阁儿，最是干净清静，而且对着后院的梅花，喝酒赏雪再好不过，就是价钱比寻常雅间贵一点儿，得五两银子。&rdo;皇帝又怔了一下，道：&ldo;那就是那间吧。&rdo;伙计满脸笑意，&ldo;哎&rdo;了一声，挑了灯笼在前头引路，并不进正楼，沿着青砖路一直往后，绕过假山障子，进了月洞门，方见着一座小楼，翘角飞檐，朱漆红栏，此时被大雪掩着，廊下悬了一溜四盏水晶灯，照得整座小楼更如琼楼玉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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