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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明玄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沉郁的神色,“知道了。”
&esp;&esp;皇后病得很重。
&esp;&esp;肉眼可见的严重。
&esp;&esp;这不是身体上有什么病,而是心病,如同宫里传闻的那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esp;&esp;明玄自身处境也不好,好容易请来一个医生瞧了,却说是治不好。明玄还是坚持每天去瞧她,但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认识他了。
&esp;&esp;但这是他世上剩下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只要她还活着,明玄可以忍受这些所有的不便,就算她不再认识自己。
&esp;&esp;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他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穿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破落的冷宫门口。
&esp;&esp;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明玄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陈旧腐朽的大门。
&esp;&esp;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味,皇后坐在榻上,床头香炉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气。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就像是身上所有的精气都被吸食而去,只剩下一个诡异的空壳。
&esp;&esp;见到明玄的时候,她的眼睛转了转。
&esp;&esp;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概会发憷;但明玄却没有。
&esp;&esp;他顿了一下,将手中食盒放在一旁桌上,斟酌一番,才道:“母后。”
&esp;&esp;皇后像是恢复了一些神志,垂目看向明玄带过来的食盒,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渐渐透出悲伤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esp;&esp;明玄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灵魂好像从躯壳之中漂浮起来,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怎么了,心脏下意识一沉,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刹那间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控制似的摔了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地上。
&esp;&esp;皇后站起身来,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颈。她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力气极大,明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手足酸软,竟是使不上半点力气,喉咙也被卡得死死的,竟是连一丝空气都吸不进去。皇后却犹嫌不足似的,从枕下抽了一张锦帕来,捂住了他的口鼻。诡异的香气顿时浸透了他的呼吸,仿佛也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理智和力气,明玄五指在地面上无力地抓了一下,挣扎开始变得微弱起来。他无力地跪了下来。
&esp;&esp;皇后想要杀他!
&esp;&esp;“母后……”分明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明玄却还是颤动唇瓣,问出了一句话,尽管那声音只是气音,听在人耳中显得无比嘶哑,“……原来你心里……是恨我的吗?”
&esp;&esp;皇后神志虽已不清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却也溢出了泪水,从那张枯槁的脸庞之上滑下来,留下一道痕迹,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esp;&esp;怎么能不恨?
&esp;&esp;她被关在深宫之中,就像是飞鸟被装进了华丽精致的金笼之中。宫殿固然华美,却也锁住了她通向外界的道路,虽然锦衣玉食,却不是她心中所好。她心中知道,她身份再尊贵,也只不过是皇帝用来制约自己亲哥哥的一粒棋子。
&esp;&esp;这些年来的这些事,她几乎从来没跟明玄提起过,但心里不是没有怨愤的。如果她没有入宫,没有成为丰乐帝的妃子;如果她没有生下这个儿子;甚至只要明玄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她也就不用成为权力制衡之下的工具。不用成为被重重监视在深宫里的人质。不用被当做一个因帝王猜忌而诞生的牺牲品,关在冷宫。年复一年,不见天日。不用家破人亡,失去了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亲哥哥。
&esp;&esp;她恨这个皇帝,同时也恨这个皇帝的儿子。而她让医生束手无措的病情,更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仿佛对面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esp;&esp;纵然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他身上却流着对方一半的血脉。
&esp;&esp;床头木柜之上,明晃晃地摆着一把匕首。她放开了钳制明玄的手臂,手掌猛烈颤抖,就将那柄匕首一把抓了过来。明玄剧烈地咳嗽起来,跌坐在地,全身无力,刹那间眼瞳之中映出了匕首的一星寒光,他明白过来什么。不再反抗,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esp;&esp;范巧举着匕首,不知道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她紧紧攥着匕首柄,锋利的寒芒刺透了表层的皮肤,渐渐洇出殷红的血迹。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明玄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只要轻轻往明玄脖子上一抹,或者往他胸膛里一送,就能让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处偏僻的宫殿之中。
&esp;&esp;然而过了良久,安静的宫殿之中,只传来了当啷的一声撞击。
&esp;&esp;匕首被扔在了地上。
&esp;&esp;明玄倒在地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他失神地睁开眼睛,但他的视线已经因为毒素的作用变得模糊,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esp;&esp;——他的母后没有杀他。
&esp;&esp;他剧烈喘息着,刹那间,对自己的厌弃和嫌恶几乎达到了顶峰,这种自我嫌厌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吞没了。因此他没有意识到外面已经来了人,门被人猛力推开,露出里面阴沉而昏暗的光景。慕千山冲进来,看见明玄整个人倒在地上,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将他整个人用力扶起;下一刻他猛地看向皇后,皇后手中挟着一柄匕首,看眼神,应当是认出了他,然而那柄匕首,正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胸口。
&esp;&esp;风刮进来,更显凄冷,将那一股诡异的香气吹散了。很难说清她脸上最后是什么表情。不甘、自责,还是悔恨?但这些都注定无法出口了。慕千山向后退了一步,就见皇后的身体向侧旁一倒,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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