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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看来对方今天不打算直接走强硬路线,要打怀柔牌。许秋来暗自揣测,跟着带路的助理穿行过花园。
&esp;&esp;季光明刚刚结束审讯室几日游,一把年纪应该吃够了苦头,这会儿还能在这儿请她吃饭,养气的功夫真是不一般。
&esp;&esp;进入包厢时,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满桌的菜能瞧出有几道是她从前爱吃的,季父甚至亲手给她倒了杯茶。
&esp;&esp;他俯下身来时,整齐梳起来的短发能隐约根处新长,没来得及染黑的白发。
&esp;&esp;秋来想,要是她爹还活着,现在也应该到了白头发的年纪了。
&esp;&esp;“没想到有天我们叔侄会是这种情况下再重逢,久违了,秋来。”季父微笑。
&esp;&esp;秋来视线在桌面转了一圈,入座却并不动筷,漆黑沉静的眼睛重新与他四目相对,“我倒是想过了,不止一次,我一直在等着这天呢,季叔叔。”
&esp;&esp;她一字一字,字正腔圆吐出来。
&esp;&esp;许秋来曾无数次设想,再见面的那天,她要撕开他虚伪的假面,要给他几个耳光,要冷笑、要嘲讽、要恫吓,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最终,所有愤怒起伏的情绪被她握紧的掌心极力按下,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esp;&esp;“我从前只知道你聪明,却没想到还是把你看轻了,秋来,我在你这个年纪,远没有你现在的心性魄力和手段。”
&esp;&esp;“过奖,差您远着呢。”
&esp;&esp;许秋来唇角挑起无可挑剔的弧度冷笑,眼中没有半分听到赞赏的得色,她的眼球似无机质的玻璃,通身上下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稳沉。除了五官轮廓,眼前的人,与从前狡黠纯粹的侄女竟是已经再没有半点相似。
&esp;&esp;“看来你确实是恨我啊。”季光明放下酒杯。
&esp;&esp;“有不恨的理由吗?”
&esp;&esp;“秋来,我知道,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不能怪你,是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积久成疾。”
&esp;&esp;季光明试图软化她的态度,叹一口气,神情悲哀而无奈,“三年来,其实我也早想找个机会把事情说开,可始终没有机会。我愧对你父亲,也无颜面对你。当年是我的错,我顾虑着家族和妻儿,只想着自己能在光赫每况愈下的浪潮里自保,没能伸手拉你父亲一把,这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时安这孩子真的很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一腔真心喜欢你……”
&esp;&esp;秋来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为自己辩解,身上每一根寒毛都战意凛然。
&esp;&esp;从前和施方石在医院重新见面,许秋来尚且能保持冷静与人谈判,因为那个人在她过去的生命中所占比例无足轻重,可在面对季光明时,许秋来险些失去那种举重若轻的把控能力,他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是她叫了十几年的叔叔,往昔的情分与当下对立、记忆和现实的落差比对,背叛与痛恨感更浓重鲜明,千头万绪涌来如同惊涛拍岸,心潮翻涌。
&esp;&esp;古人说无奸不商,商人狡诈奸猾,就是有把黑说成白的能力,季光明世家出身又纵横商场数十年,他深谙人心,更懂得避重就轻,甚至搬出了季时安来打动她,如果许秋来是个普通年轻人,或许还真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番话影响,软下心来,可惜她不是。
&esp;&esp;季光明做梦也不会想到,许秋来曾经就趴在他包厢的通风口上,亲耳偷听过他与张长林的对话。
&esp;&esp;就算他没有亲自动手杀死许父,但连宋景都认识,足以可见参与之深。好友性命危在旦夕,知情不报,反而刻意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从彗星到九州,往日的来龙去脉她已经从千丝万缕的细节和当事人口中还原得明明白白,无论他再费多少力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秋来只觉得刺耳。
&esp;&esp;她再也听不下去,掀起眼皮直截了当打断他,“季叔叔,叫你一声叔叔,是我父母礼貌教得好,并不代表我还把你当作叔叔。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低估了我,如果今天叫我来,只是想用这番陈词打动我、欺瞒我,那你可以停下了,因为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esp;&esp;“秋来!”这一声暮地沉下来,他试图制住她的话头。
&esp;&esp;那是食物链顶端捕食者的目光,深邃凶猛,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下一秒就能扼住人的喉咙。
&esp;&esp;普通人或许早已在这目光下打颤,但许秋来不避不闪迎上他的眼睛,她试图从那中间找出一丝丝真实不作伪的羞惭与内疚,但最终失败了,她一眼能看到的只是些许诧异和更多复杂的情绪。
&esp;&esp;“天底下再动听的言语也不可能将现实粉饰,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提醒你吗,季叔叔?”
&esp;&esp;她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带着铿锵而深沉的恨意,“我父亲至死将你当做他最好的朋友,你不仅辜负背叛了他的信任,与人合伙构陷他,冤枉他,还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盗走他的心血据为己有,你这样的卑鄙小人,现在还有什么脸面编织谎言来找我叙旧。”
&esp;&esp;季光明只顿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你不能空口将人定罪。”
&esp;&esp;他眼中没有被拆穿的愤恼,一动不动盯着她,“你没有证据。”
&esp;&esp;“你真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天衣无缝吗?”许秋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笑了许久才收声,眼睛里是一往无前的锐意,“如果你还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的话,您恐怕要失望了。我不仅有证据,还是无可辩驳的证据,所有人会受到惩罚,谁都跑不掉。你只需要安安静静等着接受审判,只要我活着一天、不,就算我现在立刻就死了,也没人能阻挡我父亲洗净冤屈、真相大白。”
&esp;&esp;季光明清楚许秋来如此笃定,手里估计还有底牌。
&esp;&esp;尽管他暂时猜不到,却还是觉得许秋来早早放出大话的举动实在太过轻率,多半是在虚张声势。她单枪匹马,毫无人脉,自己如今提前洞悉了她的打算。仅凭那个一根筋的路南峥做依仗,就算能给他添些麻烦,却是奈何不了他的。
&esp;&esp;季光明摇头,“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像扳倒程峰和齐进一样扳倒我的话,那你还是太年轻了,秋来,我可不像他们一样好对付。”
&esp;&esp;“当然,您的后台比他们都厉害,我很早就清楚这一点。可他们末路穷途时,至少还有焚舟破斧杀人灭口的机会和胆量,而你没有,你也不敢有,你的家族在眼见事态无可挽回之际会迫不及待与你做切割,没人愿意和你一起沉落,不信我们赌赌看。”
&esp;&esp;眼神最后的交锋里,门外隐约传来响动。
&esp;&esp;似乎是助理和服务生拦在门口,“……季少,您不能进去。”
&esp;&esp;“谁敢拦我!”
&esp;&esp;“季少,你别让我们为难……”
&esp;&esp;“可惜了这桌子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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