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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第2页）

&esp;&esp;何谓“还是”？

&esp;&esp;江音晚骇然抬头，杏眸圆睁，浸着不可思议的惊痛。

&esp;&esp;前尘未沉，如崩裂的玉珏，每一片碎屑，都带着锐利无夺的寒芒，终于尽数向她逼来。

&esp;&esp;她和裴策，曾有过一个孩子。

&esp;&esp;那是建兴元年的六月初，江音晚被诊出有孕一月余。

&esp;&esp;六月正是酷暑时节。夏季有那样多消暑的美食，窖藏冰块细细雕琢出峰峦亭台，置于剔透的白玉盏中，绵密乳酥淋上去，名曰“酥山”，配小龙团茶，清凉解暑。

&esp;&esp;然因她素来体质虚寒、脾胃虚弱的缘故，裴策本就不许她多用。诊出有孕后，更是一点都不允了。

&esp;&esp;紫宸殿的内殿里，原本置了鎏金镂花的冰鉴，蕴雾生凉，亦被勒令撤下。

&esp;&esp;江音晚懒懒伏在填漆描金罗汉榻上，姣柔侧颊贴着定窑云头瓷枕，睡梦里无意识地蹭着枕面，攫取白瓷那一点清凉。

&esp;&esp;长日寂寂，潋儿执着一柄瓷青湖色月圆纨扇，轻轻扇着。微风撩动一缕鬓发，窸窣拂在耳侧，细细的痒。

&esp;&esp;纨扇的风蓦然无声停下。江音晚在半梦半醒间微蹙了眉。忽有温热触感，擦过耳侧，慢慢将那缕碎发抿到耳后。

&esp;&esp;清风又起，劲道明显大了些。

&esp;&esp;江音晚迷蒙地睁开眼，看到裴策执扇侧坐在榻边。午后日头透过荷影重重的窗纱，描摹他侧颜轮廓，有莫名温柔意味。

&esp;&esp;江音晚重新倦倦闭上了眼。长睫如蝶翅翕动，显然是装睡。

&esp;&esp;裴策难得并不计较她对自己的倦怠，嗓音低醇：“晚晚，朕择了一些字，又让礼部和司天台看过，选出这几个，你看看可有喜欢的，用作咱们孩子的名字。”

&esp;&esp;距诊出喜脉，不过三日。

&esp;&esp;江音晚微诧地看着他取出一封折子，是礼部和司天台商议后拟出的名，那端正的小楷密密列开，说“几个”真是太含蓄。其中七八个又用朱笔圈出，男女名皆有。

&esp;&esp;她斜撑起身，雪颊上有枕出的浅浅红痕。裴策放下纨扇，轻轻为她揉了揉。

&esp;&esp;江音晚却只扫了一眼那折子，又伏回了瓷枕上，嗓音闷闷地传出来：“还早着呢，陛下过于心急了。”

&esp;&esp;裴策的性子似乎温和了许多，闻言不以为忤，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晚晚说的是，日子还长，该慎重些慢慢考虑。”

&esp;&esp;江音晚没有接话，凉润的枕上，有一点湿意渗开。

&esp;&esp;方才一眼看去，恰是朱笔圈出的一个“婵”字，一时错眼，竟看成了“蝉”，心中陡然打了个突。

&esp;&esp;夏蝉不可语冰，因蝉活不过一个夏季，似是冥冥中的预示。

&esp;&esp;裴策已重新执起纨扇，为她细细扇着。

&esp;&esp;他这样重视这一胎，甚至提出要立江音晚为后。诊出喜脉的当日便欲颁旨大赦天下，听李穆说三个月内不宜宣扬，否则惊动胎神，才决定待三月后胎像稳固再颁旨。

&esp;&esp;可惜这个孩子，注定如夏蝉，等不到秋的到来。

&esp;&esp;因江音晚本就体弱，加之心神不振，这一胎怀相不稳。她被拘在紫宸殿内养胎，一步不得出。

&esp;&esp;唯一的走动，便是有一日称昨夜梦见了先父，想要去佛堂，抄一卷经文，既是哀悼，亦是为孩子祈福。

&esp;&esp;裴策不许她劳累，然而也不得不顾念她的孝心。最后江音晚提出分七日抄写，每日只在佛堂半个时辰，稍累了便会歇息，他才勉强答允。

&esp;&esp;七日过去，恰是七月初三，先帝懿仁皇后、也即裴策生母的忌辰，江音晚又顺势在佛堂多留了三日。

&esp;&esp;便是那十日的半个时辰，佛堂的檀香里，混入了轻量的麝香，积累渗透。

&esp;&esp;她不能留这个孩子。

&esp;&esp;定北侯府冤案，极可能是裴策一手炮制。父亲病故于流放途中，大伯被斩于战场。若非为留人质引失踪的兄长现身，大伯母和两位堂姐也早该被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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