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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笑着嗳了声,“你忙去吧,别管我。”
&esp;&esp;关兆京应个是,捧着衣裳走了。隔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十三爷带着个戈什哈过来,他们福晋撂下她那画儿,起身迎了上去。
&esp;&esp;她打帘让他们进,王帐有内外两层,里间议事,外间候命。她接过戈什哈手里的托盘,对十三爷笑了笑,“谢谢十三爷成全我,我到了阴曹也记着您的好。”
&esp;&esp;十三爷点了点头,“原该我跟着进去的,怕十二哥起疑,还是在外头候着吧!十二嫂,您这么大仁大义,做弟弟的敬佩您。可毕竟事关生死,您要好好考虑。金屑酒只此一杯,赐出去就得死一个人,泼了洒了都不算数。再有一个,十二哥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您还有儿子,真要以命抵命么?”
&esp;&esp;她深深吸了口气,颔首说是,“我的来历您也知道,能拿我这条贱命换他,太值了。您放心,一定让您好交差。往后我们爷少不得要您多关照,皇上那儿帮着美言几句,我这儿先谢过您了。”
&esp;&esp;她蹲身行礼,他虚扶一把道:“十二嫂放心,有我老十三在,他日一定替十二哥洗清冤屈。”
&esp;&esp;这样就够了,能够安心上路了。她欣然一笑,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内帐里。
&esp;&esp;弘策正咬着唇摘那沙盘里的小旗子,从这个山头挪到那个山头,还在研究他的战略。她把托盘远远搁在案上,端了杯子过来,拿肩碰碰他,“喝杯酒,暖暖身子。”
&esp;&esp;他有些纳罕,“行军不许喝酒,这是军令。”
&esp;&esp;她白他一眼,“你同我谈军令么?军令还不许带女人呢,我现在不是在你跟前?”
&esp;&esp;他想了想,自己笑起来,“还真是说不响嘴。”
&esp;&esp;一左一右两杯酒,左手满盛金屑,右手是烧刀子。他同她面对面站着,伸出手来接,原该是左手那杯,她却把右手递了上去。
&esp;&esp;“我来喀尔喀好几天了,咱们俩还没有好好喝过一杯。你总是忙,再忙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她携他坐下,灯下莹莹看他,眸子掩在一层水雾之后,愈发显得晶亮。尽量和缓了语气,切切叮嘱他,“夜里不要太晚睡,总管说胜利在望,你也可以松口气了。回京后把弦儿接到身边吧,没的时候长了和咱们不亲。”
&esp;&esp;他嗯了声,“都听你的。这事儿过后,我不打算再过问政务了,也学学七哥,当个闲散王爷。”
&esp;&esp;她笑道:“七爷眼下可不轻松,福晋治家严,他进军机处当差了。”
&esp;&esp;他倒也不觉得惊讶,倚着引枕说也好,“是该长进些,免得皇父跟前老挨骂。”
&esp;&esp;她低头浅笑,轻声说:“咱们儿子都落地了,还没拜堂成亲,其他俗仪都免了吧,今儿喝个交杯酒,算我已经嫁给你了。”
&esp;&esp;他眼底漫起一层浮光,极专注地看她,“是我对不住你,等这次回去一定好好操办,把我欠你的都补偿给你。”
&esp;&esp;她点头说好,酒杯掩在袖底,穿过他的臂弯,细细吟唱起来:“喜花儿掐来戴满头,喜酒斟上几瓯,喜鹊鸟儿落在这房沿儿上头……”
&esp;&esp;她闭上眼,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前种种的彷徨伤感都不见了,重压都放下来,心里奇异地松快。等死不过如此。她从他手里接过杯子,起身放回托盘上。两只并排摆好,细一思量,怕死得难看惹他伤心,还是不在他面前的好。
&esp;&esp;“我把杯子送出去,回头叫人抬水来给你洗漱。”她回头笑了笑,一步一步朝门前走去。
&esp;&esp;十三爷却在这个当口进来了,往杯里看了一眼,寥寥勾起唇角,“十二嫂这会子不能乱跑。”
&esp;&esp;是要确认咽气才算完吧!她站定了脚,无可奈何,只得重新折了回来。
&esp;&esp;“十二哥,皇上赐金酒的事,嫂子同你说了么?”十三爷在圈椅里坐下,十指交叉起来蹭了蹭鼻梁,“今天是最后的日子,弟弟要交差,不得已而为之。”
&esp;&esp;弘策蹙眉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esp;&esp;“十二哥别慌。”他朝定宜看了眼,“我终归念在兄弟一场,怎么忍心看着手足去死?今天十二嫂来找我,求我一件事。金屑不赏第二杯你是知道的,换言之总要有个人死在上头。十二嫂是个好女人,她宁愿代替你,回京后我也好有说辞。皇上不能再赐死你,至多圈禁,令宗人府彻查。宗人府在我手上,这点十二哥不必忧心……”
&esp;&esp;弘策简直如同被重拳击中,几乎要呕出血来。他万没料到她会想出这样的好计策,这算什么?舍身救夫么?
&esp;&esp;他回身看她,她在灯下伶仃站着,眼里有泪,脸上却不显得哀凄。想来是无怨无悔了吧!可是他呢?叫他怎么接受这样的现实?他蹒跚过去抱住她,“定宜……你死了我也没法独活。你把我当成什么,到最后还在骗我!”
&esp;&esp;她捧住他的脸,替他拭泪,喃喃说对不起,“我脑子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来救你。你不要怪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骄傲,我终于有用了一回,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了。只是弦儿,你要尽心看顾他。我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个儿子。你替他再找个妈,不要告诉他亲妈是谁,别让他从小就知道愁滋味。”
&esp;&esp;他却不能再听下去了,颤抖着扳她手腕把脉,心头乱得没了主张。
&esp;&esp;这种毒的厉害他知道,无法化解,只有死路一条。脉象瞧不出所以然,到如今还能怎么样?他为朝廷出死入生,最后就换来这样的下场。二十多年恍如一梦,到现在走出迷雾都看透了,叫骂不出,哀嚎不出,只有无止境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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