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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第1页）

&esp;&esp;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向沈玦。他站在风地里，低着头，一张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可是不知怎的，他的影子仿佛灌满了枯冷的风，方才运筹帷幄的自信都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刻骨的冷寂。

&esp;&esp;“戴先生！您来了！”大理寺卿忙上前相迎。

&esp;&esp;“不妨不妨，”戴圣言摆摆手，“虽然骨头老了，路还能走得，劳烦诸位多等一等。”

&esp;&esp;老人蜗牛一般慢吞吞地朝首座挪过去，刚巧经过沈玦旁边。沈玦低头看着他的衣摆，江崖海水的彩绣膝襕，鲜艳得刺目。

&esp;&esp;夏侯潋碰了碰沈玦的手，他的手指凉得像冰，没有温度。

&esp;&esp;“少爷，别怕。”

&esp;&esp;“我没怕。”沈玦嗓音有些沙哑。

&esp;&esp;“要是戴先生要打你，我就带你跑。”

&esp;&esp;“白痴，”沈玦按了按额角，“一边站着去，不让你说话不许说话。”

&esp;&esp;老人终于到了终点，将拐杖靠在黄梨木案边，两只枯瘦的手撑着桌案，缓缓坐下来。那么一坐，吱吱格格牵动全身的骨节，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老人喘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一折一折地打开，摊在案上。

&esp;&esp;做完了一切，他才抬起眼来，温吞地开口：“老夫自认持身谨严，为官以来，虽不敢称鞠躬尽瘁，但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老夫虽已致仕，蒙先皇赏识，赠老夫一个太子少保的官衔。今日，老夫斗胆，越俎代庖，审理此案。敢问沈厂臣，老夫可有什么见不得人案底行藏，不能审你？”

&esp;&esp;四下里鸦雀无声，目光纷纷集中在那个风地里站着的男人身上。清流官员暗地里含着笑容，互相看了一眼。戴圣言是朝堂上的异类，从不拉帮结派，也不站队跟风。他早年没什么政绩，让他出名的是他的学识，当世儒生都视他为翘首，后来更是当了先帝的老师。可自从谢氏灭门案以来，戴圣言吃错了药一般，铆足了劲儿和魏党针锋相对。数次敲登闻鼓，伏阙叩求，状告魏德二十四条。

&esp;&esp;魏德视其为眼中钉，奈何他和先皇感情深厚，名声又大，又有不知哪来的江湖义士暗中保护，轻巧动不得。多年以来，弹劾魏德的人前赴后继，戴圣言是唯一一个安稳活到现在的。

&esp;&esp;沈玦极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弓下身深深作揖，“先生光风霁月，沈玦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esp;&esp;“好，”戴圣言低下头，抚摸案上的奏折，那折子已经发黄了，墨迹深深，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年，老夫弹劾魏德二十四条大罪，登闻鼓敲了三天三夜，宫阙前跪了三天三夜。二十四条，条条足以他魏德粉身碎骨。尤其这承君此诺

&esp;&esp;“满朝文武，无人无罪，无人不辜……”戴圣言惨然一笑，“说得好啊！这世道，这朝堂，何以竟落得如此地步？太祖皇帝在天之灵，当痛心疾首啊！”

&esp;&esp;“戴大人！”座中诸卿都面露忐忑。

&esp;&esp;戴圣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继续道：“然则国有定法，朝有定规，今日会审，审的是沈玦一人。若要审他人，须大理寺重新奏请皇上下诏，再行审理。”

&esp;&esp;“若大理寺不提奏请，便不审了么！”夏侯潋追问。

&esp;&esp;“不，”戴圣言神色肃穆，“大理寺一日不提奏请，老夫一日不离京。昔日老夫如何弹劾魏德，今日老夫便如何弹劾有罪诸臣。所以沈厂臣，老夫也必须要审！”

&esp;&esp;戴圣言此话一出，满座惶然，所有人脸色惨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连大理寺卿都白着一张脸，问戴圣言道：“先生要以一人之躯对抗整个朝廷么？”

&esp;&esp;戴圣言淡然笑道：“我老了。将死之人，此身何足惜！”

&esp;&esp;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esp;&esp;没人料到请来戴圣言审讯沈玦竟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满座臣工呆呆望着枯槁的老人，他肃然坐于堂上，像一棵桀骜不驯的老松，傲立天地，无所畏惧。

&esp;&esp;夏侯潋死死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花纹砖，拳头收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没有办法了么？真的要审了么？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esp;&esp;寂静之中，身后传来沈玦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阿潋，退下吧。”

&esp;&esp;退下？他怎么能退？

&esp;&esp;夏侯潋蓦然直起身来，望向堂上的戴圣言，道：“戴大人！”

&esp;&esp;“闭嘴！”沈玦一声厉喝，“给我退下！”

&esp;&esp;夏侯潋苦笑了一声，道：“少爷，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不是么？”

&esp;&esp;沈玦一怔，用力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esp;&esp;夏侯潋继续道：“戴大人，您方才有句话说错了。第二十四条，并非与我家督主毫无干系。”

&esp;&esp;戴圣言微微皱眉，道：“这是何意？”

&esp;&esp;底下有人低声道：“这人疯了么？谢氏惨案，与沈玦有何干连？十二年前，沈玦才十二岁吧！”

&esp;&esp;“是啊，那时候他刚入宫，魏德还不认识他吧！”有人回道，“这小子到底是帮人的还是害人的？”

&esp;&esp;“十二岁”三字自纷纷絮语之中突围，扎入戴圣言的耳里，他心中一惊，惶然问道：“什么？沈玦那时是何年纪？”

&esp;&esp;“大人，”夏侯潋的声音缓慢又清晰，“督主，就是谢家三子，谢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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