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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2页)

&esp;&esp;可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她拿什么去说服人家,把她从花园调拨到侍卫处?他发话了,要做戈什哈容易,先得撂倒他两员大将。定宜打量自己一眼,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呢,硬碰硬肯定行不通。

&esp;&esp;那就只剩软的了,溜须拍马把人奉承好,兴许人家一高兴,答应带上她了。

&esp;&esp;拿定了主意,那就打听王爷的行踪吧!七王爷其实是闲散亲王,仗着他妈德妃的名头挣了个爵位。有时候宗人府、内务府两头跑跑,挂个虚职,也算对得起那份俸禄。当然了,他就是什么都不干,也不会少他一个子儿,于是他的轮值有很大的调配空间。天儿太热了不去、太冷了不去、下雨不去、刮风也不去,这么算下来,一年到头露面不过一两个月时间。

&esp;&esp;职上可以不报到,有个地方却非去不可。每天清早打完一套拳,换身衣裳就上风雅居喝茶用点心。那地方汇聚了很多爱鸟的旗下大爷,调理各式各样的鸟儿,到一块儿互相切磋、显摆。七王爷也养了只鸟,是个百灵,初开嗓子的时候那声口,极其难听。后来慢慢引上道了,说给我学个老头揉核桃,那鸟儿就咔哧咔哧的,学得一点儿不走样;说给我叫一骡子吧,那百灵就嚎上了,拔着嗓子嗷嗷叫唤,能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七王爷在那种耗财的地方如鱼得水,风雅居消磨半天,到了饭点儿也在那儿打发。吃饱喝足了,下半晌去梨园听戏。什么八角鼓、河南梆子,都不挑剔。兴致来了自己勾花脸,上台唱《二进宫》,底下还有专门负责叫好的人。

&esp;&esp;定宜花几天摸准了王爷日程,像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辰用饭、什么时辰上戏园子,她那儿都有一本账。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尝试也就这么一次,要是不成,和师父老老实实交个底,长白山这回是非去不可了。

&esp;&esp;☆、

&esp;&esp;四九城哪儿最热闹呀,数前门大街。大伙儿都知道,那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作坊、买卖摊儿、老东西铺子林立。有赏玩就有供人歇脚的茶楼酒肆,风雅居建在樱桃斜街街口,往东大栅栏,往西琉璃厂,是个能眼观六路的风水宝地。七王爷在那儿常年包着一个雅间儿,会鸟友讲鸟经。风雅居慢慢发展,到后来不单是菜馆儿了,算是个小型的鸟市。比方我得了一只靠山红儿【北朱雀】,看你的鸣鸡儿【紫啸鸫】不错,谈拢了彼此可以交换。今天七王爷带上了新得的兰花剁子【灰背隼】,想和恒郡王换他那鸽虎【游隼】,鸟儿腿上拴个细链子攥在手里,让鸟站在肩头上,这就出门去了。

&esp;&esp;那金准备好了凉轿在阿斯门上候着,伺候上轿的时候没忘提醒一声,说:“主子,今儿四爷要过府来,您不等等再走?”

&esp;&esp;弘韬拿扇子刮刮头皮,“我不在家,他来了另约时候吧,别耽搁我换鸟儿。”

&esp;&esp;“那侍卫呢?近身的人您得过问,这回带的人多……”

&esp;&esp;他一回手,“爱谁谁。”说着进了轿子,在围子上踢一脚,帘子受了震动,自己就落下来了。

&esp;&esp;七王爷是位不怎么着调的王爷,在他手底下当差,只要挖空了心思陪着玩儿,别的什么都用不着操心。那金欢快地嗳了声,拍拍手叫起轿,前边轿子走着,后边跟着两个提溜鸟笼的小太监,一路赫赫扬扬往风雅居而去。

&esp;&esp;进门一瞧,以往相熟的都在呢,良贝勒不知哪儿寻摸了一只鹩哥,趴在桌上竖起两根手指,对那鸟儿说:“您看看,这是几呀?”

&esp;&esp;那鸟停顿一下,颇为不屑,“不是二吗。”

&esp;&esp;良贝勒拇指和食指一分,冲它比划了下,“这是几呀?”

&esp;&esp;这下鸟翅扑腾起来了,聒噪喊道:“八匹马呀,九常在呀,全打开呀……”敢情有谁在它面前划过拳,这鸟心眼儿灵活,全记住了。

&esp;&esp;堂子里人都笑,弘韬咧嘴道:“好嘛,带着川味儿,从四川人那儿淘换来的。”

&esp;&esp;店里伙计见他来了,忙上前打千儿,笑道:“王爷快里边请,遵您的钧旨把厨子换了,今儿扒糕上足了醋,管酸管凉。杏仁豆腐上的桂花糖汁也是加了蜜现熬,糖丝儿拉两尺不带断的,都给您预备好啦。”

&esp;&esp;弘韬嗯了声,“新厨子好,来碗菠菜泥汤我试试手艺。”

&esp;&esp;“得嘞。”伙计笑得一脸谄媚,“这回请的是天津厨子,一品官燕、鱼翅盖帽、桂花鱼骨,都是拿手菜,您不试试?”

&esp;&esp;弘韬撩袍在罗汉榻上坐下,手里两颗铁蛋子转得飞快,哼笑道:“你懂什么,越是简单,越能考验人能耐。要是连菠菜泥汤都做不好,鱼翅到他手里也给我做成粉条了。”

&esp;&esp;伙计连应了无数个是,“那您先歇着,小的上外头等恒郡王,他一到立马给您请来。”

&esp;&esp;那就等着吧,弘韬传了几个常一块儿玩的进来同坐,把他的兰花剁子从嘴到爪分析了一遍。那些人忌讳他是王爷,就是抓只鸡搁在那儿也说好。

&esp;&esp;能坐到一块儿的必定是带着鸟的,弘韬扫眼一看,佟四带了两只笼,都拿黑布盖着。他抬了抬下巴,“又得了什么狗不拾的玩意儿?没上赶着给我瞧,八成是好东西。”

&esp;&esp;佟四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有好东西几时忘了您来着?是昨儿庄子上送的两只红子【沼泽山雀】,王爷要喜欢,挑一只算我孝敬您的。”

&esp;&esp;“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早听说红子嗓门儿好,是想要一只,总不得闲上鸟市去……”他说着,伸手去揭盖布。芙蓉笼,细竹枝刷桐油,中间横两根玉石晒杠,处处透着精细。里头一鸟一笼,一大一小,毛色一细一糙,都没开口,在杠上蹲着。他放下盖布,舔唇道,“我对红子研究不透,你既说送我一只,那就客随主便。”

&esp;&esp;其实佟四心里慌着呢,嗜鸟如命的人,割爱比拿刀割肉都疼。怎么办呢,这位是王爷,捧着敬着都来不及,不能为只鸟得罪人家。不过七王爷这人,玩儿鸟没玩儿精,半瓶醋晃荡,可以糊弄。于是把两个笼子都搬上来,撩起半边黑布看品相,觑眼道:“王爷喜欢,送您没话说的。给您挑个好的,也给我自己挣脸。我和您说啊,红子分南路和东路,东路音又快又沉,不好。南路呢,慢而脆,养家儿都爱南路的。您瞧这个……”他一指灰白毛那只,“正宗的南路货,邢台红子,叫起来是腔腔棍儿、腔腔红,别提多水灵了……”

&esp;&esp;“红子是南路的好,您这是南路的没错儿,但不是邢台红子,是邯郸红子。”

&esp;&esp;雅间里人谈论着呢,门口突然有人掺合进来,抬眼一看,小个子,小白脸儿。大伙儿愕着,七王爷却笑了,“你小子还懂鸟儿呐?”

&esp;&esp;定宜进门打了个千儿,“回王爷话,我以前跟着师父住鸟市边上,天天的看人卖鸟儿,不敢说拿得准,断个七八分还是可以的。”

&esp;&esp;弘韬一瞥佟四,“好啊,你小子敢在爷跟前蒙事儿!”

&esp;&esp;佟四吓一跳,当然不能承认。打量来人一眼,拱手说:“这位小哥,你凭什么断定我这是邯郸红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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