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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谭硕道:“多半是这样。这种记录历史的叙事古歌,通常只有部族内德高望重的老歌手才能完整地演唱,平时不会随便唱给外人听。这种歌曲的歌词往往很长,内容很多,其中包含了这个民族精神文化最精华的部分。如果我们能亲耳听她唱上一唱,那才是不虚此行。”
&esp;&esp;秦海鸥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很激动:“那你快想个办法,让阿婆唱给我们听吧!”
&esp;&esp;谭硕打了个哈欠道:“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等看看情况再说,明天我先找小黑打听打听。”
&esp;&esp;他们忙活了一整天,这时都已经十分疲惫。谭硕跟秦海鸥挤一张宽床,躺下之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秦海鸥虽然也觉得困倦,精神却仍有些亢奋,被子里面透出的潮气和身下硬梆梆的床板也让他难以入眠。这个寨子没有通电,房间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时明时暗的沼气灯,赵非坐在对面的单人床上就着这灯光擦拭相机,悄无声息地重复着枯燥而琐碎的动作。秦海鸥盯着看了一会儿,脑中终于渐渐放空,半睡半醒间,白天的所见所闻纷纷化作朦胧的片段,像山间浮起的云雾将他包围。也不知过了多久,沼气灯又再度暗了下去,所有的一切随之沉入宁静的黑夜,只有一阵歌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他的梦中萦绕不绝。
&esp;&esp;
&esp;&esp;他们在村寨里住了下来。每天听着鸡犬的叫声起床,日落后依靠沼气灯、篝火和特制的火把来照明。在外玩耍时就吃阿婆为他们准备的糯米饭和腌肉,回到家则有丰富的本地菜肴和小黑家自酿的米酒。除了鸡鸭鱼肉和猪肉,还有带血的生牛肉,用辛辣的佐料拌起来吃。口渴了就喝山泉水或者煎好的土茶,身上脏了就跳进溪水里去,把身体和衣服一起搓洗干净。村寨中纵横的小路上每天都有过路的牲畜和狗群留下的粪便,起初他们还留意避开,偶尔不小心踩到,就停下来把鞋底刮刮再走。后来踩的次数多了,他们也渐渐习惯了与牲畜的接触,毕竟生活在这个地方,鞋底沾的是泥是粪其实并无差别。
&esp;&esp;秦海鸥原以为,他们安顿下来后,谭硕就会开始着手采集当地的音乐素材。但令他意外的是,谭硕似乎忘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从第二天起,接连几天,他都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小黑家的厨房,缠着阿婆教他做菜。从准备食料到下锅烹调,每一样他都要问清楚,学到手,就连阿婆下地挖菜或是去鸡窝掏蛋,他也要跟着去。小黑见他兴趣浓厚,阿婆的汉话又讲得不好,便留下来帮忙讲解。这一来,外出游玩的就剩下秦海鸥和赵非。赵非拿了一个操作相对简单的相机给秦海鸥拍着玩,自己则用秦海鸥的相机给他拍了不少的照片。
&esp;&esp;谭硕在厨房忙活了几天,尽管此后仍然坚持每天至少有一顿饭给阿婆帮厨,他还是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民歌的采集上来。这片地方的民歌不曾受到外界的干扰和污染,一直保持着世代传承下来的风貌与滋味。歌自生活中来,又歌唱生活,从日出到日落、月出到月落的一切平凡或重要的活动——如劳动、收获、恋爱、婚嫁、节庆、祭典……都可以化为美好的歌声。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唱歌就如同呼吸般必要和自然,常常比说话更能传情达意。因此,谭硕和秦海鸥甚至不用刻意去找,只要每天在不同的时候到田间地头以及寨中各处转上一圈,就能听到来自男女老少口中的不同主题和内容的民歌。
&esp;&esp;不过他们的收获还远不止这些。寨中有贵客到来的消息早在四人抵达的当天就传开了,寨民们本就好客,又觉得稀奇,一家的贵客成了全寨的贵客,大家听说贵客喜欢听歌,就积极地组织寨里最好的几把嗓子,专门唱给他们听。于是,每当夕阳西下,一天的劳作结束,寨里的人家便轮流做东,将歌手们召集起来,把谭硕等人邀请过去,一起吃饭、喝酒、唱歌,席间欢声笑语,歌声不断。
&esp;&esp;在谭硕看来,这些民歌都是宝贵的素材,他从创作者的角度来品味和思考,希望能够充分理解并吸收其中的精华,使之成为自己创作的养分。但对于秦海鸥来说,他不似谭硕有创作任务在身,因此可以彻底放松心情来感受和体验这个新奇的世界。他喜爱这里淳朴的民风,也喜爱这些动听的民歌,每当听寨民们唱歌时,他都忍不住默默地随他们唱着,想将这些旋律都记进心里。
&esp;&esp;由于寨里没有通电,谭硕为了节省电池,只要条件允许,他都尽量用纸笔来记录民歌,只有当手写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使用录音器。他边听边记,难免有时有所疏漏,而这往往需要事后凭着记忆将其补充完整。谭硕惊喜地发现秦海鸥有超强的音乐记忆力——那些简单的民歌他只听一遍就能记住,那些又长又复杂的他也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便索性把秦海鸥当录音器来使,凡是自己有没记下来的,或是记得不清楚的,就让秦海鸥帮着补充和核对。这大大地提高了记录的效率和质量,让谭硕也轻松了许多。
&esp;&esp;谭硕没有向小黑解释他和秦海鸥此行的真正目的,只说想多听听这里的民歌。小黑见他听歌的时候总在一个本子上写写记记,回到家后也常捧着本子写东西,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谭哥,你在写什么呀?”
&esp;&esp;谭硕还没开口,一旁的秦海鸥答道:“你们的民歌呀!”
&esp;&esp;小黑好奇地凑上去细看,只见纸上写着一排排的数字,还有不少乱糟糟的涂改,纳闷道:“这是歌吗?”
&esp;&esp;谭硕笑道:“是啊,不信我唱给你听!”说着便指着一排数字唱了起来。
&esp;&esp;小黑一听,果然是自己熟悉的旋律,大为佩服:“谭哥,你好厉害啊!”
&esp;&esp;谭硕和秦海鸥都笑了。谭硕只不过是用简谱把民歌记录下来,小黑没上过学,寨子里的民歌又都是口口相传的,没有书面记录,所以小黑不认得。
&esp;&esp;赵非看见谭硕鼓捣这些,也很好奇,但谭硕只说是业余爱好随便写写,敷衍了过去。
&esp;&esp;他们边采风边玩,把山上的风景也看了个够。秦海鸥怕于豆豆担心,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到杂货铺给她打电话。起初,铺子里只有爷孙俩在照看着,可才没过两天,铺里的人竟然多了起来——都是些寨子里的女人们,每天都会有那么两三个,或坐在铺子门口,或站在铺子里面,有的还抱着吃奶的娃儿。秦海鸥一来,她们便停止了嘻嘻哈哈的说笑,都把眼睛盯着他看,娃儿也盯着他看。秦海鸥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双方语言又不通,只好自顾自地打电话。他的电话一般很短,主要是给于豆豆报个平安,从进铺子、打电话到出铺子,通常不会超过五分钟。那些女人盯着他,他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每次交完电话费,对杂货铺的小姑娘说一句“谢谢,我走了”,就是全部的交流。等第二天再来,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但围观的群众又会换一批。
&esp;&esp;秦海鸥觉得纳闷,便把这事说给小黑等人听。小黑听了哈哈大笑,转头对谭硕和赵非说:“你们快把秦哥带走,我可还等着娶媳妇哩!”
&esp;&esp;秦海鸥又问怎么回事,小黑笑道:“秦哥,我们这里的姑娘和城里的不一样,如果看上了谁,那可是要往家里抢的!”
&esp;&esp;秦海鸥一愣,“啊”地一声:“那、那怎么办?”
&esp;&esp;他说着便看向谭硕,如今他对谭硕的崇拜已经不亚于对王一夫的,凡遇到问题总是下意识地认为问问谭硕一定没错,可谁知谭硕不仅乐呵呵的不答话,还扯起喉咙唱了起来:
&esp;&esp;“远方找她的、每天有九十九,
&esp;&esp;近处找她的、每天有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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