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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可最后这问,他此身的从前与前世的十来二十年中都从未有一次曾费心问起过,那么此时此刻的现在,他就更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裴妍。
&esp;&esp;他忽而发觉还阳再生后的这一世,他身边仿佛多得是他所不知道的“为何”和“不明”,这叫他明知拉住裴妍是徒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放开。
&esp;&esp;被他拉住止步的裴妍头上发丝完好、金钗未乱,如画容貌上泪迹已干,若不看那仍旧发红的双眼,她几乎是再度成了那不卑不亢、不屈不折的冷冽模样了,此时只在身后孩子的哭闹中目色死寂地看向裴钧,朱唇亲启,一字字道:“你看好煊儿。”
&esp;&esp;而她身后姜煊忽从奶娘怀中挣出,奋身一奔就扑向她腰间抱住,嚎啕道:“母妃别走!母妃不要走……”还拍打抓扯周围兵士的手大叫:“你们放开我母妃!本世子命你们放开王妃!”
&esp;&esp;这幼小稚懦的声音仿似尖针扎在裴钧耳鼓上,叫他皱眉一狠心,松了裴妍的手便将姜煊一把抱起来。兵士见裴大人不再阻拦,连连向他恭敬点头,便带上裴妍继续出帐子去了。
&esp;&esp;裴钧跟着走出帐子送了几步,任由姜煊拼命在他怀中拳打脚踢,打他胳膊又挠他脸,听这外甥用尽了力气大声哭叫道:“我不要你!我要母妃!你给我放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不要母妃!都怪——”
&esp;&esp;“你闭嘴!”
&esp;&esp;裴钧脑中正乱,左臂伤口已被这孩子打得锐痛,忽而就暴起一声怒斥,把姜煊瞬时吓住了。
&esp;&esp;男童睁大的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扑闪着盈盈泪花,此时整个人正小袄散乱地挂在裴钧怀中,就像一只失了襁褓被风吹雨淋的小兽。
&esp;&esp;裴钧心下一绞,忽而想起他其实从来没和这外甥说过一句话——真是一句都没说过,可如今说的这其罪三十·胁迫
&esp;&esp;裴钧听了一愣,把姜煊放下来就扯过他胳膊问:“你刚才怎么不说!”
&esp;&esp;他一急之下音容都厉,叫刚平复一会儿的姜煊被他这么一吼,嘴一瘪就又吓哭了。孩子抬手擦过眼泪拉了把鼻涕,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忽而向一旁的姜越抬起手求救:“舅、舅舅好凶,要叔公抱……”
&esp;&esp;男孩儿手上眼泪鼻涕一把抓,裴钧看着都糟心,便把他小爪子给摁下来,刚要继续严声问话,却不想向来爱洁的姜越竟上前一步把他挤开,还真弯腰把姜煊给抱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张雪白的绢子,轻轻替姜煊擦起脸来:“好,叔公抱,叔公抱,煊儿不怕了。”一边这么哄着,他一边侧头无奈地看了裴钧一眼,叹气,又温声劝姜煊道:“煊儿的舅舅不是凶,他是担心你母妃才急了一些,煊儿不要怕舅舅好不好?”
&esp;&esp;“他,他之前都、都不担心……才害,害母妃……都怪他……”姜煊抽抽搭搭哽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趴在姜越肩头哼哼唧唧像只小猴子。裴钧皱眉从姜越手里抽过绢子来继续给这小哭包擦脸,一边头疼地说着“别哭了”,一边喃喃一句:“王爷和这小子倒挺熟。”
&esp;&esp;而年轻的皇叔公姜越只抬手给姜煊理了理散乱的小袄子,很平常道:“瑞王府常年有家宴,我见煊儿的时候,怕是比你还多的。”
&esp;&esp;听着面前这一大一小一口叔公一口煊儿叫得好不亲近,裴钧忽心想:若是按照辈分,他这舅舅辈儿的岂不是要叫姜越一声叔?这念头一起,一时叫他背心儿都起了冷汗,好在下一刻终于听姜越将话头引回正路,轻声问怀里的孩子道:“煊儿说那汤原本是给母妃喝的,那煊儿知不知道母妃手里的药粉是做什么的?”
&esp;&esp;姜煊扭脸躲开裴钧的手,红着眼睛向姜越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母妃的药过年就开始吃了,都是倒在汤里喝的。今日嬷嬷熬来了汤,母妃也是倒了药粉进去要喝,可倒了一半儿……父王忽而行猎回来了,母妃就赶紧收了药。父王看见汤,说正渴了,端过去就喝,但喝了几口忽然就大叫肚子疼。母妃被他吓着了,连忙起来要看看他,手里药也掉在地上,可这时外面的侍卫也跑进来,看父王倒在地上吐血……他们就说,说是母妃害了父王……”
&esp;&esp;孩童能看明白的东西是很少的,说的都是极为直白的实情,可言语中的蛛丝马迹却依旧让姜越与裴钧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想到:若是裴妍想用药粉毒杀瑞王,那汤就该是专程给瑞王喝的,然而却不是,且裴妍在瑞王喝汤时并未出言制止,就该是知道这加入汤中的药粉就算被瑞王误食,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故而瑞王喝汤后忽而腹痛是她绝没有想到的,以至于惊吓慌乱到连手中药粉都落在地上,这才成为了众人指认她行凶的力证。
&esp;&esp;裴钧和姜越早年都受法学大儒张岭指教,对朝中律法和刑讼都了如指掌。他们知道姜煊的话如若都是实情,那么虽然可以推断裴妍并没有想要用手里的药粉毒杀瑞王,可是,却并不能证明裴妍没有杀害瑞王。因为那碗汤依然是有毒的,事发之时的帐子里,除了死去的瑞王,又只有一个对死者心怀怨愤的裴妍和尚未懂事的姜煊,故而只有裴妍是有行凶能力的,而如今又有了足够的动机,这想要脱罪,那怕是要比脱层皮都难上百倍。
&esp;&esp;姜越和裴钧不再说话,彼此神情都是凝重,这叫姜煊心急之下拉着姜越的衣襟道:“叔公,母妃是好人,母妃对姨娘和下人都很好的,她不会害父王,是父王他老欺负母妃……不关母妃的事。”
&esp;&esp;“叔公知道了。”姜越低声安抚他,抬手擦去了他颊边的泪珠,轻轻道:“叔公和舅舅都会帮她的,煊儿这几日就乖乖跟着舅舅,不让母妃担心,好不好?”
&esp;&esp;姜煊听了,吸吸鼻子看裴钧一眼,过了会儿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esp;&esp;这时帐子里的亲王一行出来了,打头的是泰王,出来也抱抱姜煊柔声安慰,而目光掠过一旁裴钧却自然没有好脸。最后出来的蔡飏也面色铁青,刚问了裴钧一句瑞王后事的安排,就碰见冯己如正从守军仓库找了绳尺来,于是也没再问下去。
&esp;&esp;冯己如请裴钧先和他进去给瑞王量身子,裴钧便看向姜越,见姜越在一众皇亲间抱着姜煊对他点点头,他便放心下来先进了帐子。待完事后出来,门口的一堆人已经散了,他叫了人去知会崔宇来抬尸,便走去姜越身边连连谢过,这才抬手要把姜煊接过来。
&esp;&esp;姜越小心地把姜煊递去裴钧怀里,裴钧接的姿势十分防御,因为他原以为姜煊还要哭闹、还要打他,可不料这一回孩子不仅没哭没折腾,竟还乖乖搂着他脖子软软叫了声舅舅,末了还抬起小手,摸摸他脸说了句:“舅舅受累了。”
&esp;&esp;裴钧立时挑眉看向姜越,是真想知道这奸贼头子到底给娃娃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这小魔王都转性了。而姜越见他这模样,却不由有些好笑道:“我没做什么,煊儿本就是很乖的孩子,之前是对你有误会罢了,今后你们多处处,他也会知道你是好人。”
&esp;&esp;正说到此,世宗阁那边来了人,说瑞王身亡的一干涉事人等都关押好了,要请姜越过去与三司的人一道审案。于是姜越便和对他依依不舍的姜煊告了辞,目光又看向裴钧,略有歉意道:“忽发此事,也算我对你食言,没有替你看顾好王妃的——”
&esp;&esp;“王爷别这么说。”裴钧连连止他,“此事怕是场阴差阳错,又如何怪得了王爷?如今她被看押起来,眼看又要劳王爷费心周全,倒是我不知该如何谢过王爷才真,王爷切切别再自责。”
&esp;&esp;“你我不必计较这些,如今查明真相帮王妃脱罪才是要紧。”姜越抬手拍了拍他抱孩子的手臂,看向他怀中的姜煊道:“煊儿,叔公马上就要去看看你母妃了,会告诉她你一切都好,煊儿就好好跟着舅舅,帮舅舅查案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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