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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只因此问要紧之处,绝不是井。
&esp;&esp;他嘱咐董叔带走姜煊,独坐细想来,拆楼之前的文书他都看过,楼是前朝时候就在了,长时以来周遭并无水井,附近散居的百姓用水,也都要去另闾汲取,久而久之居民就都往周边迁移,空出一小片地来,这便是京兆司想将那处改造为西城囤粮仓的原因。
&esp;&esp;可早前无水,如今却有了,这水便出得离奇。而自古王朝百代,治世者尤恐异象,诸如乌鸦撞门、城墙失火等,这地底冒水,也算其一。
&esp;&esp;裴钧抬了抬眉,与宋毅对过一眼,彼此面上皆有凝重。
&esp;&esp;“这事儿几人知道?”裴钧放下手里的粥碗问。
&esp;&esp;宋毅低声答:“回大人话,今儿一早打出的水,下官赶忙就来报您知道了,消息便还掩着。”
&esp;&esp;裴钧问:“除了你我,还有人知道这楼是晋王爷签拆的么?”
&esp;&esp;这问点到关节,宋毅赶紧摇头:“绝没有了。”
&esp;&esp;裴钧稍松口气:“那你就守紧嘴巴。出水之事虽瞒不住,可只要不将此事扯去晋王身上,就大抵还可作巧合平息。往后钦天监若要查,便说文书是我签的。”
&esp;&esp;说着他匆匆起身披了补褂,领着宋毅往外走去:“走,带我去瞧瞧。”
&esp;&esp;宋毅连忙跟上,此时替他拿着乌纱帽,依旧颇担忧道:“大人,算命书上总说,水主天下之变,您若将此事担住,万一朝中有心人编排您这是要变天易主,皇上问责起来,咱们底下的岂非——”
&esp;&esp;“胡说。”裴钧从他手里拿过乌纱戴上,一容镇定地驳斥道,“读过《周易》么?《周易》说水是什么卦象?”
&esp;&esp;宋毅眼睛一转:“坎为水,下下卦,凶?”
&esp;&esp;裴钧仰头系好丝绳,瞥他一眼:“没错。你们就这么传出去,就说是我有大凶之兆了,那蔡家张家怕是高兴都来不及,也巴不得这水是我凿出来的,又哪儿还想要查天象。”
&esp;&esp;宋毅听罢,稍稍安心,可待虚扶他上轿后,却又伏在窗口掀帘问:“……可裴大人,这水原是晋王爷凿的呀,那到底该解作晋王爷主变,还是晋王爷大凶?这万一牵扯到咱们司部……”
&esp;&esp;裴钧在轿中垂眸听来,思虑一时,倦然向他挥了挥手道:
&esp;&esp;“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先起轿罢。”
&esp;&esp;被拆的楼房地处西城,此时还在动工。残瓦旧砖运走后,一片赤裸的地皮便露出来,当中豁开道口子,工人们正带着锄头蹲在边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esp;&esp;裴钧下了轿,举目看去,果真见那豁口中涌出了涓涓的水,早已浸湿周围泥地,而一旁工人伸手掬起一捧喝下后,还在同人相说清凉。
&esp;&esp;裴钧止了步,遥遥看向那仍旧源源不断冒出地皮的水,不由锁起眉头,长长叹了口气。
&esp;&esp;犹记前世,这片旧楼本是由他来监拆的,从头到尾的文书,姜越是一个字也没碰过,可这一世,姜越不过只是帮他签了这最后一道落批,改了这最后一步的盖印之人,这一片原本规规矩矩拆迁重修的地下,竟就生了异象,冒出了预示大变或大凶的清水……
&esp;&esp;眼前人影恍惚间,裴钧好似再忆起了前世问斩后魂飘刑台时,他望向世间的最后一眼。那一眼曾叫他看见姜越借他之死而兵临城下,看见姜越因他头颅而面失血色,也看见了姜越率领兵将攻破皇城、逼宫造反。
&esp;&esp;这恍若他前世一场荒唐大戏的最终收场,叫他今世醒来后依旧耿耿于怀,更不吝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姜越对他所做的种种,可眼下看着这水,思及昨夜姜越送至他手中的那册辑录,他却不由想到:
&esp;&esp;这拆楼的急文原是姜越代他签印的,那这地底冒水的异象,究竟该算在他头上,还是该算在姜越头上?而如若前世的姜越同此世一样早已对他有意,也同样迟迟未下决心造反,那他看见的兵临城下与一怒逼宫,难道就真是姜越的本意么?若那时的姜越本意并非造反,而只是想救他,所救不成才铁骑破城,那究竟该说是姜越的造反成就了他前世荒唐凄凉的结局,还是该说因他惨死,姜越才变更了那一世的命?
&esp;&esp;——更或是冥冥之中他二人命理早相联结,或此起而彼伏,或阴盛而阳衰,或两相牵扯,或遥遥互映,却从来动若参商,不睦,不见,相差,相离……
&esp;&esp;想到前世最后数年与姜越的种种,裴钧眉心一抖,垂下头去,少时只唤宋毅道:“出水了,于百姓是好事儿。若叫工部的查过未有塌陷之险,便开井罢,楼也照修。”
&esp;&esp;“是,是,大人说的是。”宋毅连忙应了,又紧跟他身边低声问:“那递去内阁的文书,这凿水之因……”
&esp;&esp;裴钧反身走回轿上,落座了,淡淡吩咐一句:“经手人都记我的名字,写好也递来我手里签印,万莫再过晋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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