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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初颜不再说什么,又静坐了一会儿,季之白送她出门。
&esp;&esp;两人往外面走,初颜说:“之白,之前带你看过我家里的风信子,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风信子吗?它很难养,但它一旦生存下来,就有无穷的生命力。”
&esp;&esp;季之白在黑夜里看到了她倔强的脸庞,从容而坚定。
&esp;&esp;初颜永远都如初见般让人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从前陌生的抗拒感消失了。
&esp;&esp;脚底下发出踏在雪地的声音,两人并肩走着,琉璃灯一闪一闪。
&esp;&esp;“之白,人都会有山长水断之时,我们生来本就充满了苦难。”初颜停了下来,望着落满了杉木树的积雪,季之白侧看她的眼眸,如墨一般。
&esp;&esp;再厚的积雪,终有融化的一天,初颜又说:“山长水断,就换一条路,万劫不复的时候,就学会幻想。幻想不是什么好事,但会让我们没那么煎熬。”
&esp;&esp;“你有过万劫不复的时候吗?”季之白问完就后悔了,初颜这几年经历的苦难远比他多,可是眼前的大雪纷飞,连路都看不到,何谈出路。
&esp;&esp;树影恍惚,身影单薄,韶华抵不过苦楚岁月。
&esp;&esp;漫天风雪停歇了。
&esp;&esp;除了季之白坚持吊着盐水,医生没再开任何药,母亲的呼吸仍然跟在医院一样,时而急促时而孱弱。
&esp;&esp;两位姐姐拖家带口终于在风雪中徒步进了家门,三姐弟免不了抱在一起痛哭。
&esp;&esp;村里来过两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都说季之白的母亲熬不过今晚,让人提前准备好请锣,所谓“请锣”,一是悲送,二则是告知逝者已逝。
&esp;&esp;虽然不信算命先生,但两位姐姐还是照做了。
&esp;&esp;夜晚降临的时候,三姐弟坐在母亲的房间里。
&esp;&esp;季之白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晚上,被算命先生预言的晚上,母亲昏迷的第七天。
&esp;&esp;大约是深夜十二点,一直昏迷不醒的母亲,忽然抬起了手把身上的被子掀开,嘴里喊着热。外面风雪如此之大,室内烧着炭火,温度也不高,不可能热。姐姐把被子盖上,母亲又伸手掀开,但母亲的手终归是没了力气,最后只能掀起一点点的被角。无奈,姐姐将盖在母亲身上的一床被子完全掀开,母亲才没再挣扎,呼吸竟然没了之前的急促,慢慢平缓下来。
&esp;&esp;这个夜晚,姐弟三个都没睡,等着天明。
&esp;&esp;天一亮,他去请了镇上医生来家里诊断,医生看了仍是摇头,但建议他们送市区医院。看了一眼外面糟糕的天气,要不是风雪已停,步行都艰难,别说去市区了,就算是去往镇上,也难,就算路能行,也没有人敢开车去。从家里到市区的路,都是冰封的。
&esp;&esp;季之白去村主任家求助,主任听了先是一愣,原以为他是来商量丧事的,没想到他执意要找车去市人民医院。主任只好带着他走遍了大半个村子,此路难行,无人敢应声。
&esp;&esp;晌午也没有找到敢去市区的车,季之白只恨自己不会开,要不怎么都是要去的。连续七天七夜的大雪,石井镇已是肃杀残冬,苍莽银白,再看不到其他颜色,满山青柏的翠绿,也被屏蔽了。
&esp;&esp;刚进家门,大姐就很着急地说,母亲断断续续地高烧低烧,村里的医生来看过,不建议打针,只能持续消炎,再用毛巾物理降温。不过依然反复无常。
&esp;&esp;季之白反身想去找镇医院的医生,但据说因为停电停水,镇上的医院都是关门的,只有一两个医生在轮值,即便是这样,他也要抱着期待去。
&esp;&esp;出了院子门,一个身影远远地朝他走来。
&esp;&esp;易初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知道哪里有车能送伯母去市里的医院,就看你敢不敢去。”
&esp;&esp;都这个时候了,只要有一点希望,刀山火海,季之白也会去,问道:“谁家的车可以去?”
&esp;&esp;“邻组上的易桥叔,他家住在另一边。”易初颜指着往北的方向。
&esp;&esp;“易桥叔我知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敢去?”
&esp;&esp;“早听说他爱财如命,他有一辆车,我猜你只要给他双倍的车钱,他准能去,不行就三倍。”
&esp;&esp;“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早年发大水,镇上都淹了,是他开着车蹚过了一道道水沟。”
&esp;&esp;“不妨一试。”
&esp;&esp;季之白感激地看了初颜一眼,来不及多说什么,此刻他心里只想尽快找到车。
&esp;&esp;邻村并不远,只需要穿越新开田,走到镇上,再过一片田野,对面便是。
&esp;&esp;路过新开田的下坡,季之白倒吸了一口气,路碑已经被埋了一大半,坡度有点高,又滑,他干脆坐在地上,闭着眼滑了下去。
&esp;&esp;虽然很心急,但还是得一步一步踩实了前行,用了大半个小时,他才走到了易桥叔家。这一路走过去他一点绝望都不曾有,初颜那天晚上说,要学会在万劫不复的时候幻想着希望,何况现在雪停了,这本身就是希望。
&esp;&esp;最重要的是,母亲还没有放弃。
&esp;&esp;易桥叔家的院落门很矮,门口的雪连脚印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到停在屋檐角的车,是一辆七座的小巴车,平时镇上常见的拉客车。车身一点雪都没沾,像是刚刚被擦拭过一般,季之白眼里一热,想必车主应该就在家里。
&esp;&esp;果然,易桥叔正坐在火炉前,跷着二郎腿,屋子里没点蜡烛,借着窗外的光亮,他嘴里哼着小曲,火炉上的蜂窝煤上热着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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