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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距离新年也就那么几天。
&esp;&esp;穿着平价的新衣,带着预备送长辈的年礼,章母带着两个孩子登上了去长汀县的班车。
&esp;&esp;杜行止送着三人到了车站,殷勤备至地将行李放进车厢内,再次确认了一遍:“阿姨,真的不用我送你们?”
&esp;&esp;章母摆了摆手,爽朗笑了:“不用那么麻烦,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长汀县比章泽他们县城距离淮兴要近一些,东西也不多,下了车以后我包辆车去村里就成。倒是你,你明后天就要回北京了,送那么一趟太麻烦了。”
&esp;&esp;杜行止无奈,只能退开一步,又掏出兜里的晕车药就着水给章泽递过去:“车上闷,你把药吃了睡一觉,小心晕车。”
&esp;&esp;见章泽听话地送了下去,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esp;&esp;隔着玻璃和他道别,章母在车上怔怔的打量杜行止,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前仰后合个不停:“这哪是当哥啊,这非得是老妈子才对!儿子哎,你可真有福气,行止那么冷淡的人都对你那么宠,喔唷……这怎么能是我生的呢?”
&esp;&esp;章悌也趴在椅背上盯着章泽笑:“是啊,要不是知道你们俩是好兄弟,我准以为谁家的老婆在送老公出远门呢,叮嘱地那么精细。”
&esp;&esp;“不要瞎说。”章母并不懂她话中的萌点,笑着呵斥了一声,下一秒自己也想到角色定位的问题,捂着嘴又笑了起来。
&esp;&esp;章泽被他俩闹的耳根发红,恼羞成怒地转开眼。两个女人说的话简直不着边际,什么老妈子什么老婆,净是些乱七八糟的。说就说吧,竟然还真的将他的心思猜中了小半。但章泽本就以此为耻,更觉得杜行止是真心将他当做好兄弟的,他这样龌龊地臆想人家对自己心思不洁,实在是肮脏到了极点。
&esp;&esp;他这样想着,原本透出粉红的耳垂又慢慢褪去血色。将自己桎梏在廉耻的泥沼里挣脱不出来。
&esp;&esp;盯着巴车上方的时间显示屏,他一时茫然了。跟杜行止做了两辈子的好兄弟,他对对方知根知底,自问上辈子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的。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会变成这样?真的是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吗?他现在有了钱,想的就多了,那么以后呢?会不会越来越无耻?会不会有一天……
&esp;&esp;章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esp;&esp;见他面色有异,章母和章悌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却也明白章泽有时候会自己出神钻牛角尖,遂两个都不再说话,对视了一眼纷纷闭上嘴巴。
&esp;&esp;杜行止目送巴车离开,从淮兴到长汀县有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淮兴市的高速公路还不够发达,车都要从省道国道走,长汀县附近都是山区,山路蜿蜒,他不免担忧章泽的安危。又在心中计算着他的归期,今天去了长汀县,过年走亲戚什么的,恐怕一直要到开学前后才能回到北京了。一想起自己也要在明天回北京去面对张家那些子亲戚,杜行止就忍不住叹息。其实谁家不是那样呢?章家只不过混乱地低端一些,张家这种大宅门,才是真正的暗流汹涌。
&esp;&esp;舅舅和大姨还好,小姨……
&esp;&esp;拎着钥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摇了摇头,出站回到车里,预备倒车离开,视线不经意从后视镜扫过,他心中一顿——
&esp;&esp;窦顺娟居然会在这里。
&esp;&esp;窦顺娟穿着执法大队的制服走在一列队伍的最前端,身后跟随着七八个执法队员,正在挨个清肃车站沿路的小吃摊位。几个摊位主没能及时离开,却又不想上缴罚款,在执法队员外围围成了一圈,两方势力展开了拉锯,气氛异常紧张。
&esp;&esp;杜行止不由疑惑。他一早就知道窦顺娟的存在,她能进工商局执法大队做大队长,也全部依凭了杜如松为她托关系。因为杜如松这个靠山很硬,小小一个执法大队自然很卖面子,寻常窦顺娟顶着一个大队长的名头,孝敬照收,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动是从来不会亲身参与的。
&esp;&esp;现在怎么会顶着寒风天出来得罪人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嘴上满是大道理的窦顺娟唯恐避之而不及的。
&esp;&esp;不过他也只是转念一想罢了,固有的对窦顺娟的厌恶令他不愿意和对方牵扯太多。现在的母亲已经和这些人一刀两断了,等到再过几年,他自己也拥有了制约这些人的能力,那些以往他们给予他和母亲的屈辱,他会十倍百倍地奉还回去。
&esp;&esp;最后扫了对峙的人群一眼,杜行止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挂档踩油门离开。
&esp;&esp;对峙的人群已经骚动了起来,窦顺娟憋着一股火气,这群满身油污的刁民如此不识抬举,撞上她恰好是心情的低谷期,于是挥手喊了一声:“砸!!!”
&esp;&esp;队员们愣住了,面面相觑一阵不敢动手,却听到窦顺娟尖声骂了一句:“死人吗?指挥不动你们了!?”
&esp;&esp;队员们不敢得罪上司,出来一个惯来带头的马屁精,试探伸手举起身边摊位上的调料罐往地上一砸!
&esp;&esp;破碎的声音让窦顺娟有一种破坏的快感,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不顺心总算消减了一些。有了悌收回视线,瞥了眼后座正在沉睡的弟弟,小声问章母:“妈,外公外婆他们怎么样啊?”
&esp;&esp;章泽姐弟俩很小的时候在外公家呆过一段时间,但记事后就很少回去了,渐渐的印象也越来越淡。章泽被砍伤入院的那段时间,章悌被送去长汀县大姨家住过几天,却也没有回村里看过外公外婆,之后匆匆被接走了,一家人就来了淮兴。
&esp;&esp;章母回想着过去的生活,叹息一声:“你外公啊,人老实,外婆也不坏,就是有点重男轻女。”
&esp;&esp;章悌撅着嘴:“都是神经病。”男人倒还好说,女人却也重男轻女,搞的她自己活像不是女人不是被女人生出来似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esp;&esp;章母瞥她一眼,皱了皱眉毛:“别瞎说,外公外婆还是抱过你几天的。”
&esp;&esp;老人们对隔代的小孩都挺疼宠,苛刻也只是对她们这些子女罢了。若要真说起来,章母过的还算好,家中最辛苦的人应该是章悌的大姨杜万红,章母虽然不像小弟弟杜宝刚那样受尽宠爱,但很重的累活还是干的比较少的。
&esp;&esp;想起姐姐,章母便有些叹息。这真是个苦命的女人,从小在家里就是最主要的劳动力,砍柴挑水插秧割稻放牛,样样都要兼顾,母亲年轻时脾气暴躁,受了委屈回家发泄,遇到些许不顺便打孩子,打地杜万红浑身都是红痕。然而那时候还小,哪里懂得反抗呢?一句“晚上不许吃饭”便能让挨饿怕了的孩子们战战兢兢学会忍气吞声,委屈从不表露出来,任由母亲消了气后才小声争辩两句。那时候的章泽外婆多半也冷静了下来,晚上的那顿饭便也不执意取消。好歹不用半夜从梦中饿醒。
&esp;&esp;其实那个年代的人有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村里的其余人家都打孩子,还有被饿死的,杜家的一门兄妹全部活了下来,没一个送了人,也算是章泽的外公外婆尽心尽力了。
&esp;&esp;杜万红嫁的早,十六岁就说了人家,十七岁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庄稼汉,干活是一把好手,一个人一天能挣二十个工分,又有人说他在大队里有朋友,早晚要被提拔进去管事儿,如果去管了粮仓,那就是一家人的吃喝不尽。杜万红便是看中这一点嫁了人,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原本生活就该这样和和美美过下去,一家人衣食丰足。可没料到,孩子五岁的时候,杜万红的丈夫下田犁地就没再回家。第二天人家从水田里捞出她丈夫湿漉漉的尸体,一身的酒气,鼻子里全是泥,没气儿了,心跳都没了,便再救不过来。
&esp;&esp;杜万红成了寡妇,带着一个孩子,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的依靠。好在父母也是同村的,自那之后就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受点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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