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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衙署,凌湙的脸都是黑的,女人的生产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拉女子参与分地,也是想要拉出这股生产力,促进整个大环境向上的整体水平,结果,这些男人只盯着自己头上的利益。
就整得太上皇特别寒心,真的,特别寒心。
崔闾在旁边欲言又止,他之前在族里搞土改的时候,虽然只是以租赁的方式将地给了族人,但在女人分田这块上,没有像太上皇这样,完全单刀直入的将问题具象化,他依托的是自己身为一族之长,这许多年来的亲身体感,直觉让他将女人的利益,弱化进了家庭内部,而太上皇此举,则是从家庭内部就将女人分割出去了。
就很有一种步子迈太大,兜不住之感,好事也做的民怨四起,变成了谁都不理解他的愤怒,当然,或许也有江州田地本来就少的原因,反正目前弄的两边都不开心。
凌湙闷气,喝干了一壶茶后,突然捡起了之前城门吏的事,提点了一直为此思索,时不时说着话就陷入了沉默里的崔闾,道,“开武十一年,整个检察院都在以清河崔氏一派的官员手里,那一年也是因为流民安置问题,动到了一些世家手里的土地,朝廷想僻一处地方,分田发地让流民们能安心落户从事生产,结果,就惹的朝议纷飞,当庭就有一监察御史撞了柱子,后不治而亡,京中坊市上,立即掀起了一股新皇逼死臣工的流言……”
可后来经过深挖,他才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自杀事件,那个御史背后站着世家子们,他们需要他用生命,来诬陷当时在百姓们眼里,名望人气都极高的太上皇,想以此一石二鸟。
似想起了过往不愉快之事,凌湙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那时上面才意识到言官之重,并决心往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于是,取了一些新科进士放进去,只可惜,除了耿御史,其他人都没留下来。”
崔闾静静听着,这些都是他不曾知道的朝堂硝烟,虽不见血,却处处刀锋相见。
凌湙敛目,垂眼继续道,“城门吏虽位卑,在那些高贵人眼里,是贱藉之辈人才干的事,可那也是最能探查到各府动向的职位,普通的小吏没有受过朝堂争斗的洗礼,也认不得来往各世家勋贵府邸的人物系别,想要靠蛛丝马迹提前获知各府的动向,推敲他们相互之间关联的门第网,就必须得有一个有眼识之人蹲在那里,没有比这些年参遍了满朝文武官员的御史更合适,他的政治眼光,会替……他过滤掉九成无用消息,并提前凭蛛丝马迹,获知那些人的下一步动向,好叫今上能有所准备,不至于每回都在朝堂对擂中,处于下风局。”
当今孤掌难鸣是事实,那些人欺的就是他无人可用。
凌湙叹气,到底是他留下了个烂摊子,叫那孩子匆忙上阵,如今真是举步唯艰,日日殚精竭虑的,连往内库里捞点钱,都要受百官参本指责。
一个没把钱花在修园子,建墓园,耽于自己享受事上的君主,凭什么要受到如此苛待?扑风捉影般的臆测着帝王,往后即将开展的骄奢淫逸般的生活?论骄奢淫逸,谁能比得过那些世家勋贵呢!
真是个颠倒黑白的说词,叫人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起杀心?
凌湙习惯性的去摸腰间上的佩剑,他的趁手兵器是刀,斩马刀,可现在却时时佩柄剑,还是所谓的文人君子剑,为的便是在他怒急时,提醒自己,按捺杀意。
崔闾敏锐的感知到了太上皇的怒意,忙立刻拱手出声,打断他深陷回忆里的不良情绪,“多谢宁先生为我解惑,江州离朝堂甚远,如此,今后若再有令我不解之迷,还望宁先生不吝赐教,切勿敝帚自珍啊!”
凌湙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终是收敛了脾性,点着他道,“你倒是很会用人,怎如此肯定我会为你分解朝堂局势?嗤,宁某是该了你的么?”
崔闾轻咳,哈哈打马虎眼道,“这不是近水楼台么!”
两人心知肚明,相视而笑,郁气倒是一扫而空。
可不就是近水楼台么!
再没有任何人比眼前这位更了解当朝的局势了,并且手中还有朝堂动态第一手的信息门路,崔闾当然眼馋,此时不蹭个信息差,都对不起他现在这么个便利条件。
正气氛轻松着,那头前堂处就传来了一阵骚动,有衙差焦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跟着就是凌嫚的声音,尖厉里带着哭音,“去叫大夫,快点去叫大夫。”
王听澜一身血的被人抬了回来,人整个昏昏沉沉,却还紧紧拉着凌嫚的手,嘴里无意识道,“别哭,别动手,别杀人,姐姐没事,没事,回去找主上。”
第71章
王听澜今日去的是南城,南城破败且逼仄,民房低矮无序,搭建的人车难行,有些地方想过就得侧着身子挪过,各种动物粪便,以及人为造就的脏物,全摊在狭长的烂泥地上,人脚踩上去,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但这里,却住着将近小两万人口,老人孩子占了近一半,青壮闲汉约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全是大龄妇人以及卡在婚嫁之龄的姑娘,一个全州府最贫穷脏乱差的地方,也是鳏夫和老光棍最多的地方,这里的姑娘是不允许外嫁的,基本全在内部消化,且是以亲换亲的那种嫁娶法。
崔闾上任之初,并腾不出手来整治这块地方,东西二城,以及他就任的衙署所在的北城,分豪绅、富绅,与平民,内城以衙署所在的北城门正中心为起点,绕西往东为半圆内的地方,都属于生存条件很好的富裕区,便是佃着严修土地耕种的佃农,实际上的生活也强过府城以外的县镇百姓,而外城则与小部分西城接壤,与南城共用一条饮水渠,再往东连接近码头处,形成南北两个半圆,也就所谓的内外城区分。
仿如南北两个天堑,当内城人声鼎沸的商超,汇聚了整个府城人来购物时,南城门这块地方,却似被遗忘了般,天未暗灯便熄了,整个区域陷入安静的死寂中,偶有一两声嘈杂的怒骂哭泣声,都似见惯了般,无人理会,什么内城逛夜市,商超购物优惠等翻天覆地的改变,都映射不透这里,生活在这里的人,依然麻木的过着从前的日子。
整个南城门里生活着的人,之前都有一个共同身份,便是罪民家属,比如偷鸡摸狗又够不上诛连的犯徒,其家人就会被剥夺居住条件的优越地,全家赶至南城门里自生自灭,后来从东西城也流过来了一些人,却要么是灶户家里失了劳力,被排挤出圈的孤儿寡母,要么就干脆就是遭逢突变,躲这里来自暴自弃的,总归是,南城门这片地方,尚没有受到江州变革后的任何惠利。
这里的人似是被府城内的官老爷给遗弃了一般,另三个门是不许踏足的,连最脏最累的倒夜香的活计,他们也没资格做,唯一生存所需的来源,是从另三个门倒出来的泔水和垃圾,捡食废弃之物,便成了他们每日的循环,人生前景近乎断绝。
九家倾覆之夜,江上船仗正酣,那落水的将士和匪寇,那样的在水中挣扎战斗至力竭,沿岸的漕运帮众,有力出力,哪怕是为了崔闾当时喊出口的赏银呢?好歹他们拼着命的参与了,要么捞人要么补刀,总归是没有干瞪眼看着。
但这最靠近码头处的南城人,根本叫不动,哪怕崔闾当时喊的身价银子足够高,捞一人而足以富全家,也依然喊不动这些人来帮忙,就只晓得抄着手看热闹,并伸长了脖子指着落汤鸡似的码头帮众哈哈大笑。
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着实叫人恨的牙痒痒,甚至他们哈哈笑的声音里,竟充满了落井下石之意,对着殊死奋战的将士嘘声一片,对着贼寇打气加鼓励,一股子我过的不如意,别人凭什么要如意的泄愤心理,将府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包括各家里美名在外的女孩儿,全都给播报了一遍,大有只要成功打上岸,金银美女样样有的意思。
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敌方喊来助威的亲友团,还是我方辖下庇护着的子民了,等事后再深入一了解,还真有那些因罪被罚入了贼寇窝的家属亲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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