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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扎不悦道:“侗阿爷,现在的寨主是我,我自有主张,你下去吧!”老者面色不豫,看了看贺融等人,气哼哼拂袖而走。等桑林和贺融身边的人也都离开之后,桑扎方才道:“安王有话,可以直说了。”贺融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道:“桑家寨危殆。”桑扎冷下脸:“我诚心诚意向安王请教,您却张口就危言耸听,不谈也罢!”贺融的身段摆得更高,他冷冷道:“向来忠言逆耳,桑寨主听不进去也无妨,如今黎栈区区几万人,就想据广州城自立,殊不知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朝廷大军只要将其围而不攻,不出数日,他就只能举旗投降,到时候还会被一网打尽,没了黎栈在前面挡着,桑寨主还能再左右摇摆不定吗?”见桑扎的面色阴晴不定,他缓下口气,温声道:“朝廷现在不是不能打,只是念在南夷人同为我华夏子孙,也受天朝庇护,更有归义夫人栽树在前,不希望大肆杀戮,有伤天和,若桑寨主肯挺身而出,率领南夷六部重归朝廷,首恶必究,胁从不论,朝廷可以从轻发落,桑寨主也可以趁机统一六部,这难道不好吗?”桑扎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母亲在时,对朝廷忠心耿耿,一心想要促成汉夷和解,因她处事公允,不偏不倚,深得岭南百姓爱戴,想必安王也略有耳闻。”贺融颔首道:“高祖皇帝时,归义夫人献《南夷山川图》,得高祖皇帝亲赐‘归义’二字,从此归义夫人毕生,人如其号,心怀大义,对中原百姓与南夷百姓视之如一,去世之后,更被建祠供奉,广州城内的圣母祠,香火鼎盛,可见一斑。归义夫人功在天南,丝毫不亚于远在突厥的真定公主,对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豪,我素来十分钦佩,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一睹夫人风采。”他神情诚挚,言语动人,桑扎禁不住大起好感,先前的疏离也逐渐消散不少,更因他提及自己母亲额功绩,桑扎也颇为感叹:“可惜母亲去世之后,南夷六部分裂,也无人记得她曾付出的一切了。”“此言差矣。”贺融摇摇头道:“我此番也带来陛下的旨意,追赠桑寨主之父桑沂为一品越国公,追赠归义夫人为一品越国公夫人,归义二字封号不变,它日朝廷大军离开岭南时,将在广州城外勒石刻碑,并修归义夫人祠,令人洒扫祭祀,命广州刺史亲自拜祭开祠,以彰夫人功绩。从今往后,世世代代,但凡岭南还有活人在,他们就不会忘记归义夫人,更不会忘记夫人之功!”桑扎心潮起伏,忍不住眼圈一红:“如此我阿娘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矣!”作者有话要说:融宝的语言煽动力好像还蛮不错的,有个行业非常需要你。贺融:外交部发言人?贺湛:传销。贺湛被暴打,卒。桑林不知父亲与安王关起门在里头谈什么,但他不敢走远,还站在门口守着。与他一道在外头的,还有刚刚徒手接下桑云箭矢的年轻人。桑林百无聊赖,朝对方笑笑,打开话匣子:“你的身后很不错,我听安王叫你清安,对么?”清安点了一下头,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派沉默寡言的高人风范。但桑林对他印象很好,不以为意,又笑道:“清安,你可以叫我桑林,像你这样身手的人,就算中原也不多吧?”清安看了他一眼:“我的身手在禁军里头不算特别优秀,只是平时勤练,以前又经常上山打猎,才敏捷一些。”桑林被他那句“不算特别优秀”给刺激到了,表示坚决不信,还要求与对方切磋切磋。清安实在推却不过,只好满脸不情愿地被他拉下场。南夷人自小在山林间长大,打猎爬树那是家常便饭,桑林自幼被归义夫人带在身边亲手教导,更是拜得岭南名师,心中自有一份傲气,看见旗鼓相当的对手,自然见猎心喜,忍不住手痒。两人在门前空地摆开架势,很快吸引了不少看众,双方一交上手,越打越快,稍有走神的,甚至没法将他们的招式都看清,拳来脚往,虎虎生风,边上看热闹的纷纷喝彩叫好,这阵势甚至惊动了里头谈话的桑扎与贺融。这一交手持续了半炷香,直到两人力竭,方才各自分开,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周围众人大声叫好,连带看向清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桑扎也对贺融笑道:“南夷人最重英雄好汉,安王殿下这侍卫实在勇武非凡,令人赞叹不已!”贺融淡淡一笑:“桑家寨出了归义夫人这么一位人物,自然是钟灵毓秀之地,但凡身手稍差一些的,我也不敢带到这里来献丑,否则岂非看低了各位?”虽说对方这是客套话,但也不影响在场的南夷人听了之后心情舒畅,对这位安王殿下好感顿生。要知道在贺融之前,朝廷派来的官吏,就算不是趾高气扬,也会端着架子,在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眼里,南夷人终究离不开化外蛮夷的身份,与突厥人相差无几,哪怕桑扎这样的身份,也很难与他们平起平坐。但桑扎等人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察觉不出对方的疏离与高高在上?如此一来,民间两族百姓之间本来就有隔阂,官员又不肯悉心引导,矛盾自然愈演愈烈,如归义夫人这样具有深远目光,知道南夷必须与中原融合,融入华夏子孙血脉的人,终究是少数。贺融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忽然与已经去世数载的归义夫人产生共鸣。岭南一地,自古就是天朝疆域,岭南子民,同样也是炎黄子孙,只因地处偏远,古来交通不便,令此地不如中原沃土能孕育出辉煌文明,也因此被视为蛮荒之地。然而一地一人,都有自己的气数。数十年前,岭南出了一位归义夫人,从此南夷人与中原百姓就有了相互连接融合的契机。如今归义夫人虽然去世,他贺融却来到这里,带着朝廷大军,又有天子敕命,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若不能趁此机会将岭南彻底平定,这一趟来,光是打几个黎栈那样的叛贼,又有何意义?杀了一个黎栈,只要岭南人心没有彻底归向朝廷,以后就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黎栈,朝廷是要一年的太平,还是要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太平?这个答案,几乎是毫无疑问的。“那是一棵榕树,足有数百年寿命了,是我们桑家寨的神树。”桑扎见贺融一直望着他们寨里最高的那棵树,便主动介绍道。贺融负手,悠悠道:“树只有在山清水秀之地方能长命百岁,有这一棵榕树在,还有归义夫人的庇佑,桑家寨必然会迎来更好的日子。”他转头看向桑扎,“但最终,还得看桑寨主作何想法。”桑扎的心砰砰直跳,他似乎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直到夜晚宴席散尽,宾主尽欢,贺融等人被带去歇息之后,他还在琢磨贺融白天说的那些话。看着一双灵动清秀的儿女,桑扎心中焦虑稍缓,对女儿责备道:“今日白天你太冲动了,若安王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桑家寨头一个就要被朝廷大军夷平!”桑云被关了一天,刚被放出来,连饭都没吃,有气无力,可怜兮兮道:“我知道错了,明日我就去找贵客道歉,求得他们的原谅。”她是顽皮了些,可并不是不知轻重,归义夫人深明大义,教出来的孙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桑云直到现在,还对自己白日里的行为后怕不已,她知道父亲说得没错,今日得亏是对方大度不计较,若换了别的朝廷命官,也许当时就已大怒拂袖而去,哪里还会留下来跟他们聊天吃饭?桑扎有些心软,挥挥手,大发慈悲让女儿去吃饭。桑云走后,桑林便问父亲:“阿爹,今日安王殿下与您说什么了?”桑扎将白日里两人的谈话内容略略说了一遍,桑林听罢,也不等父亲发问,便忍不住叹道:“这位安王殿下实乃非常人也!”“单凭他敢单枪匹马上桑家寨来,我们就该敬他几分,”桑扎摇摇头,“换作是我,我没法保证自己敢这么做,但若是你阿婆,她一定敢。”桑林笑道:“难怪我看安王老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觉得他像我阿婆!”桑扎明白,儿子说的像,当然绝不是指外貌气质上的相似,而是贺融与归义夫人身上都有着同样的博大襟怀,长远目光。“那你认为我们该答应安王的提议吗?”桑林道:“阿婆从小教导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岭南自古为天朝疆域,南夷人自然也是天朝百姓,中原有先进的耕种纺织技艺,中原人读书识字,知天下事,我们却困在岭南一隅,坐井观天,如果非要将自己独立于天朝之外,最后只能故步自封,自绝后路。”桑扎叹道:“看来你与你阿婆一样,也赞成归顺朝廷了。”桑林不解:“阿爹难道不赞成?桑家寨无论如何壮大,都比不过中原人多,人家大军一过来,随随便便就可以将我们拿下,也只有黎栈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才会与朝廷作对。”桑扎摇摇头,并不乐观:“我并非要与朝廷作对,而是如今南夷六部分裂,人心不齐,朝廷大军在这里,自然无人敢妄动,但安王不可能长驻此地,大军也总会离开,到时候,这里又会恢复原状。更何况现在六部之中,四部参与了叛乱,我们如何想,没法代表整个南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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