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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历情爱,难免想得严重。傅侗文耐着性子亲吻她,同她厮磨。数次尝试,都因为她过于惧怕的反应停下了。最后他不得已,下床去找水喝。披着衬衫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口看着外头。从身子开始好转,他就养成了开窗睡觉的习惯,想是那些年病榻上的日子让他腻烦了,终日里窗门紧闭,全是药汤的味道。如今敞着窗,有春雨,也有霞飞路上的霓虹灯和路灯。他搁下茶杯。再回来,上了床,人却忽然安静了。两人都平躺在床上,沈奚悄悄地望着天花板。他不会睡了吧?“我在上海那几年,还没有电车。”他忽然说,是听到外边有电车驶过。原来还没睡。“你来上海……是为了从这里出去吗?”他不答。怎么不说了?又一辆电车叮叮当当驶过霞飞路时,他翻过身来,亲她的嘴唇。也许是刚刚有了一阵休息,沈奚没来及再度紧张,他已经沉默着突破了阻碍。他舔她紧咬着的牙齿,沈奚喉咙口被火烧般地,慢慢地、被动地随着他的节奏动起来。四点钟时,她醒了。意外地,傅侗文不在身边。她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衣裙,穿戴整齐后,打开壁灯,开了门。楼下灯全灭了,但能听到隐隐的说话声。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吗?深夜穿自己的高跟鞋下楼,怕会踩出声响,扰了休息的人。沈奚找到他的拖鞋,勉强穿上下楼。一楼的房门是闭合的,但显然,里头的人发现了有人来了。门从内打开,能看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椅子上坐着不少人,粗略看出去就有六七位先生,傅侗文披着西装外衣,在众人当中坐着。他没想到沈奚会这时候睡醒,惊讶了一瞬后,笑着说:“这位是沈小姐,我的未婚妻。”傅三公子刚在北京城丢了上一位未婚妻,辜家的幼薇小姐,却从未有人听说他在上海订了婚。大家都错愕着,纷纷立身而起,对沈奚微颔首欠身,打招呼。“这不是……”其中有位戴眼镜的先生认真瞧沈奚的容貌,“在纽约的那位沈小姐吗?庆项,是那位吗?”“就是她。”谭庆项端着个咖啡杯,倚在厨房门边回答。那男人笑起来:“那可是老相识了,沈小姐,你可还记得我?当年逼谭庆项对你吻手礼的人,正是在下。”沈奚有了点印象。“傅兄,看来你是真把‘自家人’变成‘自家人’了,”那男人深夜谈正经事,谈到头疼欲裂,难得有个消遣的话题,自然不放过,“沈小姐,当年我问你的问题,今日你可方便告诉我了?当年,你是如何和三爷认识的?”沈奚仍和过去一般,不擅应付这些公子哥的调侃。况且此时她只穿着长裙拖鞋,站在楼梯上,要下不下地正尴尬。“诸位,诸位,我不得不多说一句。这可不是三爷在上海偶遇的佳人,这桩姻缘要从宣统三年说起——”傅侗文把手里的钢笔扣上笔帽,在手里颠了颠,作势砸他。对方笑着躲闪。“你们先谈,我去去就来。”他离开他们。沈奚也轻对众人颔首,算是告辞,掉转头先一步上了楼。傅侗文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先一后进了房,沈奚没防备,被他从身后抱住,推着退着,摔到了沙发里。“你别,还疼呢……”她躲躲闪闪。“还可以吗?刚刚三哥和你?”他笑。其实是逗她的,初经情事,怎么也要让她修养几日才好。“嗯……”她含糊着,“挺好的。”“我感觉,很是不错。”“……”沈奚觉得这对话好熟悉。相思未相负(5)笑声传上来。楼下的人起哄似的往楼上喊:“侗文?你几时下来啊?我们都饿着呢。”“你给个回话就是,大家都是明白人。要一个时辰呢,先让庆项烧点东西吃,要是两个时辰,我们就去长三堂子了,明日再谈。”傅侗文对女人呵护的名声在外,可这些人真没见过他说着正事,就能这么走了?上楼了?三更半夜的撂下一屋子大男人在楼下候着?都是胡闹惯了的男人,平日的混账都摆在台面上,笑着,非要逼他露面。“你快些去。”沈奚推他。他懒得搭理他们:“这样一喊,我倒真不下去了。”“你不下去,他们要把房掀了,”她着急,“都三十几岁的男人了,怎么全没分寸?”“这是嫌三哥了?”他低声问。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沈奚闷不做声。偏他逗她上瘾:“我们这帮人,从来都不是正经的男人,央央是今日才晓得?还是往日里装着糊涂?”“……我说不过你。”她要起身,被他一手按下去:“这是生气了?”楼梯上有脚步声,沈奚一惊:“都上来了……”“怕什么,锁上了。”他笑。真是不晓得过去这帮人在外能胡闹到什么程度。沈奚提心吊胆,听着凌乱脚步声,生怕再下一步就是敲门了。“我说你们几个饿了该和我说,去找傅侗文有用吗?人家傅三公子连剥个蒜都不会。”谭庆项在说话。还是谭先生好,沈奚松口气。岂料下一句就是:“侗文,我尽量拖着他们,一小时,至多是一小时,西洋时间,不是一个时辰,你可要算好了。”……本就是在逗闷子,也不是要真来敲门叫人。谭庆项既然给了大伙台阶下,他们也不闹了,都乖乖回去等吃宵夜。全是十点钟被傅侗文电话叫过来的,往常去吃酒,到这时间也会有宵夜伺候。所以大家说饿,是真饿。厨房间和一楼里热闹着,却再和他们无关了。他把矮柜上的无线电扭开,滋啦啦地,调到有了声,是昼夜不休的戏曲。咿咿呀呀听不清唱词,人有时是别扭的,越是听不清的,越是能吸引人注意。沈奚被引着,努力找调子,辨唱词。“开这个,可不是让你听的。”他取笑她。说完,他自己却听得入了神。沈奚思绪溜着:“三哥?”“怎么?”他把她挤着,偎在沙发里。两人身子挤着身子,腿粘着腿。“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听这个的?”对他的过去,她所知甚少。更深露重时,竟生出了“我生君已老”的惆怅。他回忆:“说不清楚,幼时是厌烦的。”“为什么会厌烦。”他道:“那时陪着家里长辈听,陪贵客听,还有两回入宫听,都要规规矩矩坐着,自然厌烦。那时候别说是小孩子,大人也受不住。那些朝廷官大多是大烟成瘾的人,坐不住,在慈禧面前也不敢动,都只好几万几万的赏银给太监,悄悄来口烟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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