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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细想相伴的这些时日,他亦从未承诺过他不会走的。总要分别,不过是提前罢了。我终究是不甘心,半是冲动半是真心,问道:“倘若我病好了,想同你退隐江湖,你可愿意?”
我记得的,在我与他情浓之时,他便如此问过我,若是能离开这一切纷争,同在在一起,或许也不错。
“我是愿意的,”苍牧开了口,他的话语平稳,不带一丝情绪波动,我的心脏揪了起来,又听他缓缓补充道,“但我不能,我不能随你走。”
“为何不能?”我的嗓子沙哑得不成模样,我亦不知道,为何有透明的水,自眼眶涌出,“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次,这次你我走了,便可逍遥自在,快活一生。”
“若我不走,你可会说这句话。”他音色平平,刀刀见血。
“皇甫庆,事到如今,你可还对我,有爱慕之情?”
我骗不了他,尽管我舍不得他。
“我知你容不下背叛,当年那一刀落下,你决计不会多留情谊。
“皇甫庆,做过的事,纵然后悔,亦不可追。”
他像是在指自己,又像是在指我。这些时日的绻缱情深,终究是一场美妙又脆弱的梦。
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过了良久,好似不那般难过了,我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问他:“你走了,要去云游四海,当你的大侠么?”
我心中隐约有了推测,却执拗地想听到不同的答案。
他任由我拉着,空出的手摸了摸我的脸,连一贯平淡的音色,也多了几分低沉温柔:“我要回苍家,苍家遭遇重创,苍穹发誓不会再娶,嫡系只剩我同他二人,我若不回去,苍家撑不下去。”
“你弟弟发誓不再娶,你却可以再娶,自可以联姻正道名门闺秀,我若没猜错,你回去便要办婚礼吧。”
他默不作声,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好一个苍牧,好一个苍家长子,他惦记着他的弟弟,惦记着他的苍家,惦记着他的责任,便纵使想同我走,亦会说,他不能。
我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他却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指,他攥得极紧——他亦知道,这许是最后一次了。
我闭紧了双眼,不想将软弱姿态,流露于他面前,他亦不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握得极紧。
又过了许久,我胸口处的闷疼越发明显,我便睁开了眼,“看”向了他的方向,笑道:“我参加不了你的婚礼,亦没准备什么礼物,若你有一日成了正道盟主,若我勉强捡回一条命,我们亦可学前人,立下盟约,互不相犯。”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但他最后,也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我的手指从他的指间一点点滑落,直到最后一丝暖意,消失无踪。
我压着嗓子的腥甜,扬起嘴角,笑道:“走吧,莫回头。”
他掖了掖我的被角,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我听见房门打开又关阖的声响,无从压抑,便又大口大口地呕血,仿佛要将这些年的过往,都融进血里,吐个干净。
脑内俱是混乱的场景,分不清是真实抑或梦境,唤他无数次影卫,唤他无数次名字,手中握着雪团,同他做你追我赶的游戏,漫天星光,躺在他怀中,听他说:“庆儿,快些长大吧。”
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耳畔是他颤抖的声音:“庆儿,撑住,你要活着。”
我不知从哪里攒下的力气,死死掐着他的臂膀:“苍牧,你总归要走,又为何回头。”
他抱着我闯了出去,一贯平稳的怀抱却变得颠簸,冷风拂过我的脸颊,吹凉了温热的水。
在昏睡之前,我得了他的答案:“想多看你一眼,看一眼便走。”
他还是要走,纵使我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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