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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闷头蒸馒头的事儿叫魏金知道,魏金险在她娘跟前笑破肚皮,魏老太太也是好笑,悄悄说,“你二弟妹吧,憨人有憨法儿。”“妈,她可不憨,您可是给她十块钱的,她这么一转手,面是公中的,她白得十块现大洋。”魏金唇角勾着,细眉挑着,一双细眼中眼珠子骨碌碌的一番乱转,精明过人的给陈萱算了一笔账。魏老太太道,“你傻呀,这钱就是叫她得了,她是咱家人,钱终归是在咱们家人的口袋里,不比叫旁的得了强。”“我就这么一说,我又不会偏着外人。”陈萱吭哧吭哧的蒸了一口袋的大白馒头,就用陈家叔婶放花生的布口袋,陈萱早给洗的干干净净的了,如今用来装馒头,满满的一口袋,陈萱装的实诚,都是馒头在外冻一冻,才装口袋的。如今天儿冷,这冻好的馒头,且放着哪。只是,陈二婶子把牙咬的咯咯想,私下又骂了陈萱一回,只说陈萱奸滑。陈二婶子也就是个灯下黑,还好意思说陈萱奸滑,她们两口子来的时候,算计的太到,平常乡下人的布口袋,哪里有这种二十斤的小口袋,多是五十斤的那种大口袋,可他夫妻二人为了少装花生,陈二婶子特别缝制的二十斤的小口袋,这样装了半袋子花生,拢共不过十斤。这回好了,陈萱用这口袋,给他们装满,也就二十斤。陈二叔到底是男人,目光更为长远,眼见如今陈萱这一桩桩的手段使出来,绝非昔日阿蒙,陈二叔待陈萱反是更客气些。陈二叔还拿出长辈的派头儿,当着陈萱的面儿,先把陈二婶骂了一顿,斥她乱说话,坏他与陈萱的叔侄情分。陈二叔叹道,“自你嫁了,我就不放心,你也知道,毕竟先前,魏家二爷不大乐意。我心里,一直牵挂你,不想这婆娘背着我私下拿了这样大的主意。咱们是什么人家,不要说家里的钱够使,粮食也够吃,就真一时短了,没的来亲家借钱的理。不说别个,给人做媳妇不比在家做闺女啊,咱家穷些,不能补贴你,二叔这心里就很不好受了,哪里还能到你婆家来张嘴,这叫你以后在婆家怎么过日子,岂不叫人婆家小瞧。”“你二婶这猪油蒙了心的,糊涂!只顾她那些个小算计,我知道后,好悬没气死。这是在你婆家,要是跟这种婆娘拌起嘴,把事儿嚷嚷出来,让咱们老陈家一大家子没脸见人哪。萱儿啊,你别跟这婆娘一般见识,咱们才是亲叔侄。就是你说的,那五十亩地的事儿,二叔回去就给你想法子,单给你立地契,你说好不好?”话说得漂亮,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钉住在陈萱的脸上。陈萱要是上辈子的陈萱,说不得真要给陈二叔这张嘴唬住,陈二叔不知道,陈萱在魏家这一年,已是把三十六计的成语都学完了的。再说,陈萱这些年跟着叔婶过,就是木讷些,也知道,二叔就是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全靠一张嘴哄人。陈萱到底见识不同往日,并不计较这个,只是道,“我前儿也是气话,只要婶子别太欺负人,我不会要那地的。”陈二婶咬牙,当时是谁欺负谁呀!奈何她不敢忤逆自己男人,不然,回家后怕要一顿好捶。于是,有气也只得憋着。陈二叔心下一松,笑的慈爱,“你就放心吧,以后这婆娘再对你不好,你只管同二叔说,二叔给你做主。”陈二叔多聪明的人哪,他又夸了陈萱一通,夸她如今机伶又能干,还不着痕迹的跟陈萱打听,“我听说,萱儿你现在认识了许多有学问的先生。”陈萱就说了,“是阿年哥的朋友,有好几个大学的教授,还有报纸的主编,都是特别有本领的人。要是哪天大弟弟能考上北京的大学,我是做姐的,姐弟间,也会有个照应。”陈二叔倒没料到陈萱这么痛快的一口应承,陈二叔当即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萱儿说的是啊,你们亲姐弟,这世上,谁还能亲过咱们,是不是?”陈萱瞥二婶一眼,没说话。陈二叔更是深厌陈二婶不会办事,大大的得罪了陈萱,不由又骂了陈二婶一顿给陈萱出气。陈萱看二婶平日里那样精明厉害、得理不饶人的人,在二叔的喝斥声中一句话都不敢说,心里先时倒有些解气,只是渐渐的,就又觉着索然无味起来。陈二叔根本没再提让陈萱借钱的事,就是陈萱给蒸的馒头,陈二叔也客气了一番,再三说,“我们在家,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白馒头。背回家,叫家里小子闺女的也跟着尝尝,长长见识。”魏年到底是个场面人,只要这夫妻俩安分,魏家为着面子也不会把事做得难看。魏年到便宜坊买了两只烤鸭,稻香村的点心备了两匣子,给陈家夫妻一并带上了。为这,魏年还挨了陈萱一顿说。陈萱还放了狠话,这都是魏年自作主张,乱花钱。反正不论烤鸭钱还是点心钱,她是不会认的,也休想让她记在自己的小账本儿上!要回来魏年认为,笨妞儿要翻天。前儿还阿年哥长阿年哥短的拍他马屁哪,今儿就敢批评他了。魏年耐心教导陈萱,“这不是为了你面子上好看些吧,再说了,他们识趣,略给些甜头儿,以后只有更识趣的。”“不是我扫阿年哥你的兴,你就等着识趣吧。”然后,陈萱又气鼓鼓的强调一句,“反正,这钱是你自己个儿花的,你不跟我商量,所以,你休想算我头上!我是不会认的!”“成成成。不认就不认,我自愿花的。”魏年怕了陈萱,陈萱倒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可这丫头在账上也精明的不得了,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寻常人休想糊弄她的。因为魏年做了件陈萱不认同的事,陈萱也不肯拍阿年哥的马屁了,叫听惯了马屁的阿年哥好生不习惯。事实证明,还是陈萱更了解陈家叔婶一些。魏年又添了几样体面礼物,陈家叔婶简直乐开了花,走时也是欢欢喜喜,满嘴的感激。魏年从车行给雇的大车,人家到家门口儿来接,两口袋的礼搬到车上,陈家叔婶满脸感激的跟魏家人告辞。叔婶一起,陈萱也松了口气。事实上,魏家上下都觉清净不少,魏金回屋时不忘伸着肥肥的手指尖儿,颐指气使的抬着肥肥的二层圆下巴吩咐陈萱一句,“把西配间儿重新打扫一遍,被褥全都拆洗了。”陈萱闷头应一声,转头去收拾西配间儿。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书桌上,陈萱最喜这张枣红书桌,擦了又擦,见这么好的大阳,陈萱就暂时搁下手里的活儿,回屋准备把被子晒一晒。陈萱抱着被子往外走的时候,眼尾余光扫过衣柜,惊觉衣柜半扇门虚掩。陈萱奇怪,她和魏年都是细心人,关门关窗的事,从来不会这样半开半合的关不严,陈萱关门时顺带扫了一眼,心脏立刻凉半截,她新做的西瓜红的大衣,魏年去年做的深色呢料大衣,都不见了!陈萱哪里还顾得上晒被子,把被子往炕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出去。陈萱来魏家一年了,胡同里的邻居,熟不熟的,也都认得,还有胡同口摆小摊儿,时常来这一片做小生意的小贩,她也是认得的。陈萱一打听,略说个模样,一辆大车,三个人,车上两口袋东西,再大致说说叔婶的穿戴,陈萱直接从金鱼胡同追到朝阳门,终于在朝阳门前截住了叔婶二人。陈二婶一见陈萱跑来,立知事情不妙,脸色骤变,连忙令赶车的快些赶,可这大车无非就是辆露天骡车,朝阳门都是出城进城的车马人群,人流量委实不小,快能快到哪儿去。陈萱一路追来,也有些气喘,一见到叔婶那佯做镇定的两张心虚脸,陈萱脸就沉了下来,直接看向当家作主的陈二叔问,“二叔,您知不知道,二婶偷拿了我和阿年哥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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