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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噢,有工作。”林圆看着他那副表情,就在心里猜着他这“叔叔”,多半干的是什么“不正当”的工作。
&esp;&esp;杨根可能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所以留下一句“给我等着”,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林圆给小虎提前下班,告诫他:“你小心一点,你叔叔把那家伙车撞成那样,还让他那么下不来台,他兄弟多,肯定会来报复你叔叔的。”
&esp;&esp;小虎应了一声,心里犹犹豫豫地还在想着,一定要把方叔叔劝回家。
&esp;&esp;至于怎么劝,他还没个主意。
&esp;&esp;小虎住的地方,是以前的施工工地的活动板房,但这工地因为开发商拖工资,导致一直延期,工人都走光了,板房也就空了下来。据说以前是准备建商铺,还规划了商业街,结果地基还没打完,就夭折了。所以从小虎住的地方望去,就是一片荒凉,杂草丛生,臭水沟掩藏在比人还高的芦苇丛背后。
&esp;&esp;板房里很空旷,小虎看起来像是不打算长住的模样,家具都很少,也缺乏人的味道,靠墙是一张迷你型的弹簧床,床边有个木制的,像是旧货市场淘来的床头柜,有三层,其中一层拉手还坏掉了。而衣柜就更简单了,防水布和钢管组成,靠拉链当柜门。靠床还有个简单的衣架,桌子倒是很大,杂七杂八地摆着台灯,植物,本子,笔筒,竟然还有一簸箕的干核桃。而它们所有物件的共同特点就是——干净整洁,被子叠得很整齐,本子摞得很整齐,地上一尘不染,就连灯泡也没有蒙灰。
&esp;&esp;但正因为此,所以才瞧起来特别冷清。而这种工地建造的活动板房,是没有空调系统的,住起来是冬冷夏炎,滋味叫常人都难以忍受。
&esp;&esp;小虎在进门后,先是将桌边的那个有靠垫和坐垫的椅子拖给方叔叔坐了,然后背着他脱了外套和上衣,接着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灰扑扑的毛衣套上脖子。
&esp;&esp;方起州注视着他有韧性的背部曲线,两道蝴蝶骨因为身体张力而收缩,继而张开,腰也细得惊人,还能隐约瞧见骨头,小虎瘦成了这样,足以说明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不好。方起州觉得自己鼻头酸得厉害,他垂下眼睛,小虎换完衣服,将脏衣服丢进卫生间外面的脏衣篓里。
&esp;&esp;“叔叔,你要喝点什么吗?”小虎一扭头,就发现方叔叔神色不太对劲,“你眼睛怎么红了!”
&esp;&esp;方起州吸了口气,“没怎么休息好。”的确有休息的原因在里头,但方起州在小虎没注意的时候,眼泪就流光了,悄无声息地滑下脸颊,快速地仿佛是个骗人的错觉。
&esp;&esp;“那你,喝点热水,”小虎顿了顿,“睡会儿觉吧……”
&esp;&esp;小虎原本还在盘算着怎么让方叔叔回家,可他已经不自觉地,让他留下了。
&esp;&esp;小虎准备拿电热水壶烧水,他接了一壶水,却发觉没有电。他这里经常停电,也经常停水,总之是事事不顺,小虎却还能活得挺舒畅。他觉得没什么难受的,冷就多穿些睡觉,冷着冷着,抵抗力免疫力全都提高了,他倒会苦中作乐,把这些不顺心的事全都想象成好的另一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对小虎来说最可怕最难捱的并不是环境,而是他常常会失忆,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好,所以很怕忘记方叔叔。这种害怕和思念交织起来,常常让他夜不能寐。
&esp;&esp;因为没有电,所以小虎不能烧热水,当然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完全可以挺过来的。只不过一想到方叔叔也要体验一次这种生活,小虎就难受了起来。他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怨忿周围糟糕的环境。他放下水壶,把晒过的被子摊开来,“你睡觉,我去打热水。”
&esp;&esp;方起州将视线放到小虎那张床上,铁制的弹簧床,比一般宿舍床还要小些,但小虎睡眠习惯好,所以从没不小心摔下去过。但那个床,要睡下方起州的个头,还是有困难的,除非他蜷缩着,才能勉强睡下去,小虎这里只有三把椅子,一个高一些的,一个矮一些的木凳,还有个塑料凳子放在卫生间里,他洗衣服的时候就不比蹲着了。
&esp;&esp;而小虎一天打三份工,按理说全然不至于生活成这样,那他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esp;&esp;方起州看了一圈,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
&esp;&esp;小虎见他不动,只能过来像推棋盘上的一个棋子般地推着他走,“我床小……你先睡会儿,睡会儿,我打热水回来给你洗脸。”他注视着方叔叔憔悴的脸庞,嘴里喃喃说着,“还要买个剃须刀,刮刮胡子……”他心里想到林圆对方叔叔“混社会”的评价,就觉得不舒服起来,叔叔怎么会这么狼狈?小虎还念着要赶他走的事,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希望着,自己这里这么冷,床这么小,窗外没有美丽的风景,没有摩天轮和大海,只有鱼腥味和臭水沟味道,方叔叔待不了几天就会走吧?
&esp;&esp;他一面如此希望着,一面在内心深处又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esp;&esp;可小虎没有办法。
&esp;&esp;他要去给方叔叔买东西,转身走时,方起州默不作声地从背后揽着他的腰,他坐在窄小的床上,用脑袋顶着小虎的背脊,手臂缠在他身上,缠得很紧很紧。
&esp;&esp;小虎说,“我去给你买东西。”
&esp;&esp;“你不要走了。”方起州鼻头更酸了,他一辈子都没体味过这种滋味,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房间。弹簧床硬极了,似乎躺个卢卡斯都费劲,小虎就日日夜夜地,蜷缩在这上头。方起州抓着他的手,无论小虎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他了,他怕的是,小虎要是一转头,肯定就能看到一向伟岸的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永远不希望小虎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而包括他自己,也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esp;&esp;小虎默许了他的拥抱,他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腿都要麻了,窗帘没拉好,属于黄昏的颜色投射进被冬日微风掀开的窗户里,这间空旷而干净的屋子,罕见地在光线里漂浮着灰尘的影子。小虎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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