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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泽敛眸,依旧是那端方儒雅的模样,向着秦浣送别一拜:“殿下放心便是,臣自当尽心侍奉老父。”“那便,告辞了。”秦浣抬手又行一礼,转而走出了正厅,不需任何下人的引领,只身沿着正厅外宽敞的白石板路,径直走到了何府的大门之外。此行他没能见到何无顷,但却已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大启之梁何相确实是病了,只是这病怕是不在他的身上,而在何为泽的身上。之前他们曾与李徽猜想,何无顷是否为人挟持,故而才久久无法露面。而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挟持了何无顷的怕不是什么别人,而正是何为泽。秦浣回到了马车上,临行前最后又回望了一眼何府,这座伫立在繁华街巷中的静穆大宅,他隐隐地感觉到,风波正在一点点酝酿着,伺机冲破这层最后的平静。“找人传话给李徽,让他派人将最近经过何相手的折子都送到我这里来,越多越好。”秦浣松手放下了车帘,低声吩咐起驾车的王迭。王迭答应了一声,而后便驱着马车缓缓离开了何府的大门外。秦浣一路上都在思索着何为泽的事,可兴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又思虑过重的缘故,自入京以来便一直警惕戒备着的秦浣却在晃动着的马车中睡着了。“噼啪——”“噼啪——”自朦胧的睡梦中惊醒,耳边却是一阵嘈杂的爆竹之声。秦浣初时还是一阵惊诧,可片刻之后他却恍然明了,惊诧尽去,只余唇边会意一笑。他掀开车帘,帘外却不是巍峨冰冷的宫墙,而是那悠长安宁的小巷。三年未来,一切却仍是他最为熟悉的模样,只是原本挂于墙侧的那些残破的旧灯残盏,此刻却被人尽数换成了红烛喜笼。温暖宽厚的手掌伸到了秦浣的面前,不远处的点点光晕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适逢天地之喜,巧遇良辰佳时,上望双飞比翼共云间,下有对绽并蒂同镜前,赵氏子烛华,以真心为聘,求娶秦家二子浣郎——不知浣郎可否答允?”岁月恍然而过,往事历历在目。从十七岁崇华殿上那一眼,到东宫之中那克制而又欢喜的温存,跨过十六年迷惘晦暗的光阴后,他们终于得以相守不离。“你从哪里学了这些聱牙佶屈的说词……”秦浣强撑着想要说些什么掩饰过眼中的泪意,可千言万语终化作点头一笑。而后他便像每一次与赵擎烽携手时那样,将手放入到对方的掌心中。“月满灯明,连理枝结,浣愿于此执君之手,共立白首之约。朝暮窗下两相好,百年同归一枋眠。”霎时间红衣扬风,喜袍舒展,赵擎烽紧握着秦浣的手将他拉入怀中,把那如火如砂的婚服披到了他的殿下身上。“吉时已到,殿下,我们走吧。”长巷之中的红灯随风而动,原本清幽的小院此刻却几乎被朱色的纱幔喜帐所淹没。金盏映月,鸿雁成双,两人舍弃了繁琐的三拜之礼,只是对坐于龙凤喜烛之下的红木小案前。轻解了发冠,扯下两缕青丝用那银质的小剪一并剪断,落入交缠的手指之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秦浣垂眸轻抚着二人系在一起的乌丝,倾身倚到了赵擎烽的肩头,漫漫红衣铺洒了一地。赵擎烽想要顺势低头去吻秦浣的唇,却被秦浣抵住了下巴,他佯作不满的抱怨道:“春、宵、一刻,千金难换,殿下拖了几刻可都是要补回来的。”“我可没什么千金给你,也不会拖什么时间,”秦浣笑着伸手抚过赵擎烽的眉宇,看着他黑瞳之中自己的倒影,而后轻言道:“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罢了。”赵擎烽不疑有他,只是俯身又将秦浣抱得紧了些,许诺呢喃着:“殿下想问什么,我都说给你听。”“烛华,不要瞒我——”秦浣抬眸,对视的那一瞬间,赵擎烽眼神中的笑意终是覆上了无奈。秦浣将两人的结成扣的丝发按到了赵擎烽的手中,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他开口哑声问道:“告诉我,今日那副官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何事。”(六一)分别“殿下——”赵擎烽亲吻着秦浣的眉眼,终是妥协一般说道:“其实殿下不问,我也是要说的……”秦浣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赵擎烽接下来的话。“西北传来军情,”赵擎烽从袖中取出一只拇指粗的竹筒,放入秦浣的手中:“朔人,南攻了。”“怎么会!”秦浣闻言心头一震,,急忙将竹筒拆开,一目十行地把那西北传来的密信看完。朔人与大启之争已有七十年之久,而忠宁侯三代皆镇守于边境,为的就是与那朔人对峙,以防其举兵南下。而这些年来赵擎烽远离西北边塞,秦浣起先也是担心过的。但赵擎烽一再向秦浣保证,为了有朝一日能安心的回到朝堂中为他报仇,那十六年里他积蓄实力,多次筹谋与朔人主动交战,已将其主力彻底打散。再加上他虽不在,但边关仍有他忠宁侯六位心腹老将驻守,且每过二十日便会向他传信一次,以保他可时时掌握西北之态。如此,这三年中西北却也一直安稳无虞,秦浣才堪堪放下心来。可如今——“镇北军统领赵奕八百里加急,朔人大焚龙勒城下荒野草场,已有逼成围攻之势。”赵擎烽握住了秦浣的手,那西北的二十万戍边军共分七路,而这镇北军恰是其中一路,其统领赵奕更是赵擎烽的堂兄。“所以……你要赶回西北去?”虽是发问,实则却已带了九成九的确信,秦浣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反握住赵擎烽,再开口时已换上了笃定的语气:“我陪你一起回去。”赵擎烽看着烛光下身着红衣的秦浣,那曾经令他渴求半生,只盼梦中得见的人,如今就在他的怀中,与他成亲,与他许誓,与他结发……似有一分,似有一瞬,他想要就此疯魔沉沦,想要此后余生都如此刻一样,让他的殿下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论是生,还是……死。“我陪你去西北,就像你当年说的那样……”秦浣的语气中带了上急切的意味,他伸手攥住了赵擎烽的衣襟,注视着他的双眼。“不,”赵擎烽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揽着秦浣的身体,再一次的去亲吻他:“殿下不能去。”秦浣仰头,两人仍是最为亲密的姿势,以致于再轻的声音都可以被对方听到:“为什么?”赵擎烽不答,反而问道:“殿下今日去何府,可有什么收获?”秦浣听后垂下眼帘,这般神态落入赵擎烽眼中,让他更添了几分把握:“殿下,如今何无顷下落不明,朝中局势越发紧张,如非眼下西北事发,我亦绝不敢将殿下一人抛于京中。”“西北之事虽重,但这朝堂之事更重,殿下……万不能离京。”“烛华,”秦浣忽地开口,打断了赵擎烽的劝说:“不是你将我抛于京中,而是你在逼我抛下你。”“朝堂之争固然激烈,但你此行,却更是前途叵测。”赵擎烽眉心一皱,却很快掩住了神色,作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对秦浣说道:“殿下多虑了,那朔人攻得便是再急再猛,虽是会有些麻烦,但我却也并不怕他们,实在谈不上什么前途叵测。”“西北极寒,每过十月便已入冬时,常有狂风卷沙,大雪封境。”昔年东宫之中,赵擎烽常将那西北的风貌当作新鲜事讲与秦浣解闷,他本是无心闲言,可秦浣却一字一句记得清楚:“那朔人纵是再不惧天寒地坼,也不至在此时出兵,除非他们手中已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这个消息——根本就是假的。”赵擎烽苦笑一声,是啊,这般浅显之事,他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家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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