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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邢芸既吩咐了,贾赦如何敢不照办,竟是打从出生以来,从没这么认真办过事,所以说贾赦是个贱骨头,好言好语不肯听,非要皮肉受苦,才知道厉害。只是贾赦不清查还好,一清查下去,鼻子都快气歪了,他也不是真蠢才,清查之前,心里也有底子,知道这荣国府里外没几个奴才是干净的,不过这办事沾带些油水,也不算什么,当官的尚没几个指着俸禄过活的,何况这些奴才。只是贾赦再有底子,也没想到好好的产业没落几个进项不说,偶尔还得贴补些出去,他宅虽宅,可折腾古董,斗茶弄茶,哪样不出门?虽说他出了门也是个冤大头,可再冤大头,市面上也不至于翻上几十倍的价来蒙他,况且奸猾刁钻的商人终究是少许,这时候人们买卖多半还是做的口碑,毕竟交通不便,一个字号都是几代传下来的声誉,往往看的比命还贵重。但这荣国府里,一文钱的鸡蛋,凭空翻了几十倍,有时候甚至是上百倍,这哪是沾油水,简直是在那大刀剐肉啊,荣国府就是一座银山也教人剐空了去。这还罢,不过是刁奴贪贿,打卖着处置了便罢,可再怎么没进项,这府里的不至于亏空到要卖产业罢,虽说没了的产业都不大起眼,但再不起眼,那也是银子,哪处卖了不值当个三千五千的。贾赦怒发冲冠,娶个老婆,原以为是兔子,结果过了七八年,才发现这兔子居然会吃人。袭了爵,以为自己可以从此高卧,不理凡事了,结果奴才都是凡人,只爱铜臭味,瞧他不理事,都快把府里搬空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贾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只是,还没等他发落这些奴才,又听一个吓傻了的奴才爆出个重量级消息,他那在二房管家的媳妇,居然在外放起了高利贷,这可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也不知他们贾家祖坟冒了几柱粗的青烟,才娶了这么一家子好媳妇,养了这么一大群好奴才。贾赦那个气那个恨啊,一个死要钱的母大虫就够气人了,结果一转头,发现儿子那媳妇更不着调,贾赦气恼之余,是悲从中来。高利贷那是人放的吗?两府的爷们有几个不荒唐的,个个都是拿银子当土块使的主儿,谁敢说没个缺钱的时候,可再缺钱也没人打这放贷的主意。他们成天在外头晃荡,怎么不知这放贷来钱快,可这京里敢大着胆儿放贷的,除了一些小打小闹的泼皮破落户,也只皇太后家里。62有请要说皇太后家里,却也着实是没法子,虽出了位太后,可只得个空头爵位,家里又没出息的人才,过惯了荣华日子,不捞点银子存着,皇太后一去,日后怎么过?可就这样,御史还参了一回参二回,皇帝和太上皇心里虽默许了,但被御史一参,也不得不抹了皇太后兄弟头上的虚衔,留个空爵位以示惩戒。荣国府如今也只是口上叫国公府,还比不得皇太后兄弟的爵位呢,况且一没出皇太后,二没皇帝侄儿,算哪根葱啊,敢放高利贷,生怕御史风闻的材料不够,要赶着往上递啊!别看贾赦平日万事不操心,可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能这么逍遥自在的过日子,靠的全是祖宗基业,这高利贷一放,要是被哪个愣头青的御史一参,没了爵位,他这个大老爷还算什么大老爷。想到此处,贾赦在邢芸跟前积下的那股子火气瞬时窜了起来,一通儿全发在贾琏身上,忙忙喝命着奴才拿了贾琏来。只是贾琏并不在府里,原来,开了春,那些花儿粉儿也尽盛放了,贾琏临冬前才得了那花露方子,一冬下来,竟赚了不少银子。如今进了春,花草比秋冬更为繁茂,若制成花露,自然是……银子这东西,何人不爱,贾琏平日除了管管外务,也无旁事,甚是清闲,哪会放着银子不赚。况且他自听了邢芸一番教训之后,心里也存了个想头,有心经营个几载,摸清了门路,再置上几间铺子几处田庄。一来铺子田庄都是生钱的玩意,比存着死银子妥当。二来日后大姐儿出嫁或是他添了子嗣,手上有些私房,也不用尽靠了公中去。三来嘛,却是贾琏自己的小心思,老太太尚在,大房二房也未分家,存些产业在暗处,也是个有备无患的意思。因此,贾琏这些时日,竟是三天两天往外跑,他原管着这府里的外务,出门去也是常事,凤姐虽爱吃醋,可贾琏回来不回来都支应了一声,她纵有些疑心,也不过白问几句罢了。贾赦听闻贾琏不在府中,这无明火烧的越发旺盛,跳着脚大声嚷嚷,让奴才出去寻觅,定要把贾琏打死销账。也该贾琏命里有此一劫,他因昨儿凤姐问了一声,也觉自己往外跑的太勤了,故而今儿只出去转了一圈,便回来了。哪知这一回来,还没进二门,便正撞着贾赦的小厮们出来,贾琏尚在奇怪之中,便见着一个平素的相好小厮迎上来道:“二爷怎么才回来,今儿老爷查账,奶奶放贷子的事发了,老爷正叫我们带了二爷过去呢。”贾琏一听,如听惊雷,骇的三魂六魄都四散了,一时恍恍惚惚跟着人到了贾赦屋里。贾赦见了贾琏那里还有好话,两眼血红,大骂道:“畜生,混账,你娶的好媳妇,你看看这都做的什么事!”邢芸斜靠在贵妃椅上,一手拈着松仁往口里送,听见贾赦这话,不觉蹙眉,冷笑道;“哎哟喂,我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别扭呢。媳妇是你儿子娶的没错,可这说媒下聘又是谁?这时候倒想起打儿子来了,亏得还能说出口。”贾赦哪敢和邢芸理论,只当耳旁风,盯着贾琏骂道:“你媳妇做的事,你能有不知道的?没天理的混账!”骂着,便从旁边抽了棍棒来打,旁边的奴才忙来拦劝,贾赦自是不听,棍子狠狠落在贾琏身上,这那里是打儿子,分明是刑部拷打江洋大盗。贾琏又是个死性子,躲也不敢躲,藏也不敢藏,只干受着,两眼死紧闭着,疼的身上的肉一颤一颤。见贾赦实在是没了分寸,知道贾赦是气急了,几个机灵的小厮,忙出去觅人传话。贾赦眼见着,骤的一吼:“谁敢去传信,我只叫你们求死不得。”贾赦这话一出,还有谁敢动作,尽皆歇了念头,只厚着脸皮儿上前夺劝道:“老爷息怒,二爷又不管这内宅的事,平日又不曾缺银子使,哪里知道奶奶这事啊!老爷太太明鉴,二奶奶做的这事儿,别说二爷了,纵是奴才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二奶奶为何会做下这事?老爷要管教二爷,我们自不该说话,可打坏了二爷,老爷纵一时痛快了,过后想起来,岂有不悔之理。不看别的,只看在大姐儿的份上,老爷且歇歇气罢。”好说歹说,贾赦却是不听,冷笑道:“他有何不知的……有谁会嫌银子烧手的,这事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你们少在这替他遮掩,我先了结了他,再来问你们的不是。”说着,又要拿棍棒劈头盖脸的朝贾琏打下去,邢芸在旁边见实在是不像样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朝着贾赦道:“你放着正主儿不拿,倒在这儿折腾,这些奴才说好说坏,总是个理儿。刑部审案,还得拿个罪证呢,你倒好,只管定罪不管拿赃了。”听了邢芸这话,贾赦越发气急,忙忙又点了奴才,要去抄了贾琏的院子,拿了凤姐并一干奴才来审问。贾琏与凤姐正是两厢情浓的时候,见着贾赦这样,心中如何不慌,只跪行几步,向着贾赦磕头道:“如今只听几个奴才胡言,便要拿人抄家,倘或无事,日后可教儿子……”话未完,贾赦便重重的举起手,欲打下去,只是看着贾琏的神色,又禁不住一叹,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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