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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无话可对,寻思一阵,索性甩手道:“他去瞧瞧也好。前年我便听东府那边说,庄子上很有些不尽不实的事情,因府里事多,我也没顾上,如今交由他去过问,倒省了我一番心力。”邢芸听得直翻白眼,就算是找话题下台阶,都能暴露出贾赦的渣来,这人真心无敌了。邢芸正欲讥讽贾赦两句,却不料贾赦端起茶,略品了一口,方又问着邢芸道:“这外头的奴才,当真要送了官去?”邢芸往软榻上一靠,用扇子遮掩着打了哈欠,笑道:“自然当真。不但要送官,还要大张旗鼓的送,否则拿什么震慑府里的奴才?那些身契在咱们手上的,心里尚有个忌讳,可你老娘和二房那边的奴才,倒未必认你是主子。这往官衙里一送,流也罢,邢也罢,都是让那些存二心,认二主的奴才知道,咱们既敢称主子,就有的是法子治他们。”说着,邢芸侧头想了一阵,又笑道:“这罪名也好话,这些奴才虽是咱们家出去的,可奈不住她们过惯了富贵日子,受不得清苦,回来请安问好时,便动了歪门心思,同什么山匪盗贼勾搭上了,要来抢掠。偏里头有眼皮子浅的东西,忍不住顺了东西出去,咱们一查一审,便水落石出了,这才交官处置。待事了,咱们再别买些人来,只说是受了惊,要添置些妥当人,外头里头都无二话可说。”邢芸这主意一出,贾赦如何不合心称意,当即便亲命了贾琏并几个贴身小厮按计施为。那衙门里的官吏素来便有眼色,见贾琏亲来告状,又得了些许好处,当堂便判了个窃盗。几十杖打下来,几个奴才便只剩了出的气,待得进监牢,这出的气也就游丝一般了。再过了几日,这些体面人受不了牢头照顾,便往太虚幻境报道销号去了。贾母知道后,径直气了个倒仰,连也宝玉黛玉说笑的心思也淡了,打发走了众人,把个王夫人叫来跟前,所说道:“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如今闹进衙门里去了,你可痛快了?”王夫人颇感面上无光,讪讪道:“我还道大太太只是说笑,哪知会这样……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怕什么,可进了官衙,总归面上有碍……”贾母变了脸色,恨恨道:“她这样的,怕什么面上有碍,只怕巴不得咱们家丢尽体面呢。你也是,明知她是个搅家精,非要生出事来去招惹她……闹大了,她没个体面可丢,你也跟着不要脸面不成!”王夫人低头看了一下地毯上的花纹,沉默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贾母道:“依老太太的意思,这事……今儿大老爷的态度,我只怕元春……”贾母揉了揉太阳穴,面色稍微和缓了些,说道:“元春的事儿既说定了,自没个更改的理儿,大老爷素来糊涂,又听了那搅家精的耳旁风……我心里清楚着,这事你不用担心。”王夫人诺诺的答应了一声,看了贾母一眼,在旁陪笑道:“今儿我看着,大太太是越发显怀了,难怪这些里日不见她出去走动?昨儿我妹妹使人来,说是过几日要去庵里斋僧,问咱们家可一同去,老太太若嫌烦闷,不妨也去拈拈香,听僧道们讲讲经书……”贾母皱了皱眉,摆手道:“这样毒的日头,去庙里作什么?你们要去便去吧,只不许宝玉去,他身子弱,若中了暑气,未免不好。再者,外头人多,气味不好,宝坟哪里经得住?”说了这话,贾母看也不看王夫人一眼,又问道:“如今已进夏了,宝玉和黛玉屋里的东西可换了,昨儿我恍惚看着黛玉屋里的帐子不大精细,这怎么了得?”王夫人眼里略波动了一下,旋即尴尬一笑,回说道:“那日大老爷从凤丫头那,把府里的阵设总楼拿去了,这几日库里已空了大半……我虽命人重新去采买,又拿了布料让针线上,可……到底须费些时日……”75人参贾母脸色一沉,眉头紧锁,问道:“既有这事,你怎么不禀与我知道?”说了这话,贾母又叹道:“罢,罢,罢,你们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人,我何必过问,惹的白计嫌?” 王夫人听着贾母这话不像,面色越发有些不好看,偏她又是个拙舌笨嘴的人,一时只得回道:“我原想着,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费些日子罢了。再着,大老爷并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性子,只怕里头有大太太的意思……若惹得老太太动气,岂不是我和老爷的过错。”贾母听说,脸色销销和缓了一些,只是寻思一回,又说道:“也罢,我知你的难处。只是有一件,黛玉生来便弱,这些怎能将就,既是针线上人手不够,你也该使些丫头帮衬着做些……拿着往年的旧帐子来遮掩是什么意思,叫人看着,也太过炎凉了。”王夫人眉间一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恭敬的行礼道:“老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命人去拿布料。”说了这话,王夫人踌躇了一阵,忍不住分说道:“这些事情本是凤丫头管着的,只是如今她被大老爷叫了回去,一时间也没处寻人接手,底下人难免乱了分寸……”贾母眉头一蹙,以手掩额道:“我累了,你且出去吧。”白驹过隙,日月穿梭,才见姹紫嫣红,流水桃花,转眼却又到花树离枝,玉露生寒的时节。自那日邢芸唆使着贾赦将几个长舌的刁奴送了官之后,这荣国府里仿佛换了天地一般,再是风平浪静不过了。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回了大房,府上的库房又被贾赦搬了个精光,虽说碍着贾母的缘故,贾赦多少留了些余地,可这一番折腾下来,那些琐碎的事儿自是有增无减,没了凤姐帮衬,王夫人未免失了臂膀,勉强着命了李纨裁处收拾。偏李纨又是个尚德不尚才的主儿,凡事只施恩不赏罚,奴才们懈怠偷懒自是常事儿。王夫人见此情状,如何不知李纨不中用,只得令了心腹的媳妇去照管,若有拿不住的事儿,再禀告于她。如今一来,面上倒比凤姐管家时更谨慎些,可私下里偷空儿赌牌吃酒竟成了风气,也不分时候,白日黑夜皆有赌局,只是惧着贾赦的威名,不敢再长舌罢了。王夫人忙着照管家务,而贾母则完全无视大房的存在,每日不是同着儿孙们看戏取乐,便是邀亲戚的女眷们说笑斗牌,一派悠闲自在。邢芸也乐得清静,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胎动也明显起来,偏又得了挑食毛病,这亲吃不下,那样瞧不上,若不是依仗着空间里先前存下的米蔬果菜,只怕邢芸早饿得头晕眼花,营养不良了。不过,即便有空间在手,但暑热外加种种不适,一个夏天下来,邢芸少不得清减了几分。因邢芸胃口不好,众人并不为在意,只劝着邢芸多用些膳食,倒是贾赦显了一两分良心,时不时还往各处寻些上等可吃的果品小菜。这日里,邢芸正午睡了起来,才拿了梳子梳头,便听得帘子一动,木香捧着个描金百宝匣子进了屋来。邢芸看了一眼,对着镜子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桂叶呢,去哪儿了?”木香忙放了匣子,上前回道:“还不是瑞秋和春柳两个,前些天晚上不知到哪疯去了,回来睡了一觉,起来便说头重鼻塞。起先我还当她们偷懒,这几日一瞧,倒一日重过一日,半夜里也咳个不停。桂叶放心不下,趁空儿瞧看去了,才去不久,管事嫂子们便来领各处屋宇的花瓶樽洗,我过目检点了才回来。”邢芸听得木香这话,抿唇一笑,随口道:“可叫大夫看过了?”木香在银盆里净了净手,方才将胭脂盒子打开,递于邢芸道:“看是看了,药也拿了,偏她们不肯吃,只说是小病,睡一觉便好。我倒想着,多半是因这些个缘故,才闹得这般严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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