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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1页）

&esp;&esp;曾鹤龄忍不住说：“我才只判了四书题，尚未看完这份卷子……”

&esp;&esp;薛简就把自己手底下还没看完的卷子抽出来递给他，连眼也舍不得抬一下，敷衍道：“延年兄先看看我这卷解闷，等我看完这篇便还你！”

&esp;&esp;他只看的破题竟不是褒贬霸主，而是明《春秋》“责大国易诸侯之序，所以谨礼也。”

&esp;&esp;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和不好，弟也不会放着自家几百份卷子不看，抢了你的看不是？”

&esp;&esp;程考官当时倒没跟着他们抢，此时房里的试卷都判完了，只差复核一下即可荐给考官，便接过考卷来细细看了一遍。

&esp;&esp;看着看着，他脸上便带了几分了然的笑意：“难怪延年兄与子易贤弟看着顺眼，这几篇《春秋》题竟是不重褒贬，而从礼义入手，与次辅治春秋的要旨相似。”

&esp;&esp;次辅当年在翰林院当过讲师，也在御前当过讲师，写的直讲讲章他们都是用心研读过的，如今看着这迥异同侪，倒与次辅立意相近的文章，自然亲切。

&esp;&esp;曾鹤龄笑叹：“若果真如此，倒是这考生讨巧了。不知这卷子呈上去，两位主考官当作何想法。”

&esp;&esp;薛简道：“不知他是原就与张大人理念相投，还是考前闻知考官是谁，临时抱了佛脚。若是他本就有这般念头，倒可说与主考有师弟缘份，若是临时抱佛脚……”

&esp;&esp;为迎合考官更改文风还容易，毕竟平日做题时就可以多练习，可要能临时更改治学理念……

&esp;&esp;这天份可真不一般了。

&esp;&esp;曾鹤龄再无犹豫，提笔批了“大道贵仁义，得春秋之意也”，等到是真正力压一房，还是房考官们为了讨好他这个次辅，刻意挑出与他理念相同的考生出来？

&esp;&esp;他接过考卷，先不急看前面最重要的四书题，而是先翻开了据说与他一样写出“复礼”之意的春秋题。

&esp;&esp;“责大国易诸侯之序，所以谨礼也。”

&esp;&esp;咦，好一个“谨礼”！好个大胆的考生，他居然开门见山，破题便点出《春秋》经的礼义教化之功！

&esp;&esp;而这题目竟也破得冠冕堂皇，又不失自然：“谨礼”二字打开思路，往后便以宋公失序之事引出不“谨礼”而使各国尊卑失序，以至后来国家之间只能强弱而非依王制、周礼论尊卑，至有春秋、战国各国争霸之乱。如此看来，足以见孔子于此处责宋公乱诸侯次序是何等远虑——

&esp;&esp;这篇文竟不是他以为的，为了投主考所好而硬在自己的文章中添入几句“复礼”之言的文章；而是真的与他理念相投，写出了他出题时就想让考生理解到的，圣人作《春秋》是为引导天下人归复仁义礼信之德的好文章！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明代进士登科录、春秋学史、八股文鉴赏

&esp;&esp;

&esp;&esp;这学生的文章怎么恰就写到了他的心里！

&esp;&esp;张瑛拿着那四道《春秋》题反复品读，越看越觉得这学生读书读得深彻。不提与他对《春秋》理解相同之处，后面四扇八比开阖议论中，常常追究史料细节以佐证己说：

&esp;&esp;如论宋公易诸侯之序之事，便能细细引注两家诸侯来由、身份，以及周礼所定的出兵之制；论霸主合兵讨叛乱之国题时，竟将如何用兵、用谋讲得有条有理、细如掌上观纹；论贤臣离本国而出奔外国，便能详论臣子出身家族、国家情势，贤臣去后本国的兴衰，以辨其出奔的对错；论周王与王后夫妇之义时则又能将当时天下之势囊括其中……

&esp;&esp;他是真的精熟春秋史实，不光是背几本闱墨，甚至不光是看本经与后人传注能看出来的，必定是也通了诗、书、礼，才能将当时史料信手拈来，不露痕迹地融入文章中。

&esp;&esp;不光经义文好，四书文也写得好。

&esp;&esp;虽然张次辅自家文风平和，平日看文章也略偏向清简纯雅的，可是看过这四篇极合心意的《春秋》文后，再看他别的文章也不由带了点偏爱。

&esp;&esp;细看前三篇四书文，也都是才气雄浑、笔路英迈之作，其词章蔚然出自肺腑，脱无陈腐气，令人不自觉地想写一句“可以为式矣”。

&esp;&esp;慢着！

&esp;&esp;细细比较这几篇文章，虽然内容各有不同，但其行文格式，的确是有一定章法的！

&esp;&esp;从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前几段散文写得体气纵横，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层次分明，每篇几乎都是两句破题、三句承题、两句原题、句起讲。后面四扇八比更是对得工稳严谨、长短合宜，提二比、中二比、过接、后二比、束二小比与最后大结更是层层递进，清晰有致。

&esp;&esp;之前随他行文奔涌之势读下去，未作比较，细断其文体才知，这考生作文章的章法实在是规整细密之至——不须他这考官修改，便可拿去颁行天下，作下一科考生模仿的时文了！

&esp;&esp;而这样严苛的法度之下，他竟还能写出如此奇气纵横的文章，让人完全查觉不出体式拘束，这文章须得耗几十年工夫，一处一处练出来吧？

&esp;&esp;他忍不住在卷边空白处又画了几个圈，在房考官批语旁批下了“文章可式”。

&esp;&esp;副考官曾棨看着他对这卷子爱不释手的模样，便问了一句：“玉笥公之意，莫不是要点这卷子作会员？”

&esp;&esp;张瑛看着那份满篇蓝圈的考卷，微微皱眉，又从旁边取出两套试卷：“这份虽好，但我之前也曾看中两份极好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