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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天!”罗布变了脸色,半蹲下来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吃药吗……对不起,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但我确实知道你在吃一些精神类的药品,虽然你对谁也不说。这没什么,干我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那方面的问题……是药物失效,还是副作用?”
&esp;&esp;里奥缓缓摇头,“药物的副作用是很大,但我正在戒,而且马上就要成功了,问题不是出在药上……你还不明白吗,罗布?之前,我从未真正爱上过谁,找个合适的姑娘,约会、结婚,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我以为所谓的感情就是这样了。我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理性,对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年轻们热血冲脑的激情嗤之以鼻,直到遇上李毕青,我才意识到,有些东西来临时,完全不受理智左右,你的理性就像雪崩中的登山者被彻底吞没。我心甘情愿葬身于大自然的宏伟壮美,可转头过却发现,这居然是一场人工引发的灾难,旁边隐蔽处还架设着几台摄像机,只为了拍摄我那些犹豫、惊恐、绝望、沉醉等等神情,并以之取乐——你能明白我这时的心情吗,罗布?”
&esp;&esp;“——我明白。”绿眼睛探员握紧了他的双手,极力将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对方,“我知道你爱李毕青,直到现在,你仍不肯把他和杀青当成同一个人,你甚至认为是杀青的出现导致了李毕青的消亡,是杀青谋杀了他。”
&esp;&esp;里奥铁青着脸色,半晌后才用疲倦至极的声音说道:“是的,这是一场没有尸体、没有证据、无法追查的谋杀,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把一个什么样的男孩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抹去……我恨他,罗布,我从未这样纯粹出于个人情感地恨过谁。哪怕再凶残的罪犯,也只得到了探员里奥的义愤,而他——如果是想让我用恨意记住一辈子的话,那么他已经如愿以偿了!”
&esp;&esp;罗布沉默了,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里奥的眼神。当黑发探员凝视墙上贴的杀青的模拟画像时,那种仿佛在沉思深处跳跃着细微火光的眼神——不论那火光是来自不同立场的叹服、欣赏或惺惺相惜,总之,它是明亮而热烈的,而且持续了整整一年。“……只有恨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esp;&esp;这句话如同一把打开记忆牢笼的钥匙,无数画面碎片逃生般蜂拥而出,涨得脑仁突突地跳疼,里奥用手指紧紧压住太阳穴,想把它们重新锁回去。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一部分过于深刻与强烈的碎片已经溜了出来——绝境时从通风管道伸下来的手。
&esp;&esp;衔着弹头的染血的嘴唇。
&esp;&esp;满是弹痕的墙壁前血腥味的吻。
&esp;&esp;黑暗洞穴里的鼻息相闻。
&esp;&esp;势均力敌的打斗时的疼痛。
&esp;&esp;说暗恋他时的认真与理直气壮。
&esp;&esp;半跪在他身前的臣服姿态与毫不犹豫的口交。
&esp;&esp;进入体内时那无法自控的颤抖——因为毫无安全感的背后式、极力压制的攻击本能、抵触排斥着外力入侵却又强迫自己敞开身体接纳的强烈矛盾而产生的颤抖——即使把所有温情都归为伪装,也无法将之一笔勾销的真心流露的颤抖。
&esp;&esp;像是要将这些画面使劲揉碎,里奥双手痛苦地抓着一头黑发,呻吟似的吐出:“是的……只有恨。”
&esp;&esp;罗布猛地起身,走到餐厅,从玻璃装饰柜里随便抽出一瓶威士忌,拧开瓶盖塞进他手里:“既然这样,那你就喝吧,也许只有酩酊大醉,你才能好好睡上一觉。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后续工作就全部交给我。明天检察官会和公派律师、当事人进行庭前辩诉交易,尽量让他在法庭上直接认罪。”
&esp;&esp;“他不会认罪的。”里奥茫茫然地盯着手中的酒瓶说道,“他认为那些都是应该做的事,也不会向任何外来压力低头。”
&esp;&esp;“那么司法机构就要打一场相当麻烦的持久战了。局里也要做好准备,收集充分证据提供给检方,届时作为长期追踪并亲手逮捕他的探员,你的戏份绝对少不了。”罗布说,“其实我希望杀青能主动认罪换取减刑,这样对谁都好,省得官司打到最后还是被判个终身监禁,这辈子就永不见天日了。他得学会服软和审时度势,就像你曾说过的那句中国谚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sp;&esp;——他不会的。他宁可毫不自惜地折断,也绝不违心地弯曲,除非那种弯曲,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里奥在心底说,随即将一整瓶威士忌灌进了喉咙。
&esp;&esp;看着床上终于昏睡过去的黑发探员,罗布长叹口气,帮他盖上被子,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公寓。
&esp;&esp;上午7点半,是白楼的早餐时间,7r单元有独立的分菜间与用餐区,因此犯人们不必到本层的公共餐厅去挤——话说回来,其实囚室内设的餐桌也是相当拥挤的。
&esp;&esp;阿莱西奥端着装早餐(今天是燕麦片、鲜奶、蛋糕和苹果)的不锈钢餐盘,扫了一圈用餐区,很快发现了新来的华裔青年。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埋头吃着燕麦粥,一副独来独往的模样。那张小方桌只有他一个人,显然因为昨晚迎新会上显露出足够的震慑力,使得其他犯人只敢用各种含义不同的目光打量他,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讪——那两个拉美裔的例子还活生生摆在房间里呢,一个手腕肿得像个转基因萝卜;另一个因为头晕欲呕,疑似轻微脑震荡被送去医疗室观察了。
&esp;&esp;这个剔着短短的褐色发茬的年轻男人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决定迎难而上,走过去坐到新来者的对面,带着轻微的意大利口音说:“嗨,李。”
&esp;&esp;杀青抬起眼睛看他,“什么事?”
&esp;&esp;阿莱西奥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一下,“……你是网内外
&esp;&esp;在昨天那个换囚衣的房间,杀青换上一套由狱方提供、做工普通的深色西装,办理了一系列手续,而后被四名狱警挟持着,穿过一条阴冷漫长的地下通道。
&esp;&esp;这条通道有六百多米长,从联邦拘留中心()的地底,一直延伸向邻近的纽约南区联邦法院的地下室,专供押送嫌疑犯上庭使用。
&esp;&esp;不知是接到上头的禁口令,还是懒得跟疑犯搭腔,一路上狱警们脸色冷肃、一言不发,只有硬底皮靴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杀青也没有发问,沉默地被带入法院地下室,关进一间三面是墙的囚室里,透过唯有的一面铁栏网向外观望。
&esp;&esp;铁网外的走道上偶尔能瞥见几双腿脚的影子,但都一晃而过。杀青摸了摸镣铐摘除后仍隐隐作痛的手腕,背靠着墙壁暗忖:照正常程序,今天应该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庭……接下来是什么,会见审前服务官?还是跟政府指派的律师碰面?
&esp;&esp;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就在几秒钟后,一个身影猛地压在囚室的铁栏上,投下的阴影仿佛一只扑食的鹰,意图瞬间攫取它的猎物。
&esp;&esp;杀青抬起眼睛望向对方。
&esp;&esp;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大约三十六七岁,长相普通,没有什么令人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但也说不出五官有什么缺陷,总之,泛善可陈。他灰褐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与下颌刮得干干净净,合着剪裁合身的名牌西装与脚下锃亮的皮鞋,就像某一类社会精英人士的代言人——收入不菲,但毫无个性,不过是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内芸芸白领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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