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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肩膀急剧的颤着,仍旧一言不发,哥嫂没了,那么疼爱的小侄子也没了,按理总该要哭的,她也不哭,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季明德又回到方才的话题:“我是和胡兰茵见过几回面,她爹是知府,长安官兵剿匪的路线图,多由她供给我,但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我跟她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她又怎么会怀孕?”宝如手中没了书,两只手交握在一处又分开,忽而转身,指着上炕板箱上一串油纸包着,上面还覆着一层红纸,红纸上烫金双喜字的点心匣子道:“把那东西提走,回去告诉你家大房夫人,我不喜欢吃咸酥皮点心,也不缺衣服穿,不需要她的旧棉衣,更没有穷到要穿她贴身小衣的地步,你也莫要可怜我,何必特意跟她要些旧衣服来?我若缺布会自己织的,真不需要你大房夫人的旧衣服。”季明德拎过那盒酥皮点心旁的包袱皮儿,揭开,里面一包子带着女性脂粉香的衣服,成色半新不旧,看裁剪,果真是胡兰茵的衣服,她胸鼓腰纤,衣服都裁的葫芦一样。揭开棉衣,里面抖落出几件明显叫人穿过的亵衣亵裤来。季明德一把拂了衣服,气的说不出话来。“我从没跟她说过你缺衣少穿这种话,甚至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我在秦州也不过转个身,她也不是什么我的另一房夫人。我只有你这一房妻子,我为了你才落的匪,咱们是夫妻,这点你得信我?”“那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东西就送到门上来了?”宝如轻声反问。她住的村子很隐秘,除了少数几个守在这儿的小孩子,无人知道。他要真没提过,胡兰茵怎么可能如此准确的,把东西送到门上来。而且还知道她连棉衣小衣都没得穿,就送来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季明德断然道:“定是出了内鬼,等老子今晚揍几个小子一顿,扒了他们的皮,看是谁闹的鬼。”她若吵两句,骂两句,季明德还好受些。可宝如默温温的,也不说话,下了炕穿上鞋就要走。季明德一把推的或者有点猛,将宝如一个趔趄,推摔在炕沿上。她一条腿绷的老直,看起来是抽了筋,却也不说什么,缓了回子站起来,仰起头还笑了笑:“难得你回来的早,我去帮娘包饺子,咱们提前把年过了你再回秦州,走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原样给胡姐姐带回去。”于她来说,这是她和季明德相处的最后一天。方衡已经联络好了,明天她就会离开成纪,和方衡一起赴临洮府,所以她虽说气胡兰茵给自己旧亵衣,但那不过针扎过的刺痛而已。小青苗的死,家破人亡,眼前这个土匪在关山之中的劫掠,杀她生母之后的面不改色,才是如洪水一般能淹没她,叫她窒息的剧痛。可他也曾搓着双手,坐在张椅子上局促的说,我会一生对你好的。那么一句简单的话,宝如一直都当真的。她本来还想继续投梁,因为那句话,因为他说只有她一个妻子,就一门心思的跟着他。但梦不过做了三天而已,从他出狱的那个月,她就知道他和胡兰茵圆房了,两房妻子终究成了事实。一步一步,她迈入了另一个绝境,不过这一回她不打算死了,她还得逃,亡命般的奔逃,于是在临走之前,想跟这土匪吃个团圆饭,告个别,也算交付自己曾经真心实意付出过的托付。番外5季明德觉得自己抛下举子身份,落草为寇挑起大旗,逆天下而起义,皆是为了她。他是想人她重新回到长安,想让她还能重拾往日的尊贵而起义的,可她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她似乎是默认了两房妻室相存的局面,但又全然不在意一般,既是这样,他当初虚以尾蛇,在胡兰茵那儿睡两夜她是不是也不在乎,那他和季白撕破脸又有什么意义?季明德一脚踢上门,将宝如压在门板上:“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我跟她之间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宝如道:“我信,我都信的。”她脸色呈着一种没有血色的牙白,唯独那双眸子依旧明亮,却不肯看他。季明德忽然就想吃她的唇,吃她的舌头,这是长安来的大家小姐,季明德早就听说她的未婚夫李少源也在四处找她,长安几大权贵将火力对准秦州土匪,更大程度是因为她,他们都在找她。无论书读的再多,装的多斯文,季明德依旧是个自幼骑在马背上的土匪,他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有多粗鄙,有李少源那样的未婚夫,她又怎么会爱他,她只是委身,将就,屈从而已。这叫他自卑又愤怒。嘶哑着呼吸,季明德都咬到她嘴皮都快出血了,她才张开嘴。一下又一下的缠搅,季明德叫她口腔里甜甜的滋味惹得昏头昏脑,嫉妒作祟,他似乎唯有在床上,才能完完整整的占有她。一回一回喘不过气来的吻,季明德觉得自己今天非来一回不可,他只跟她有过三夜,彼此水乳交融,团在一处的感觉太过美妙,他是为了能永远跟她那样在一起,才如此拼命的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待她,可始终走不进她的心里。她不嫉妒胡兰茵,反而因为胡兰茵的怀孕,似乎有一种解脱之感,就好像她尽到了那五百两银子的义务,这个妻子就做的尽职尽责了一样。季明德怒火冲头,也不管宝如面色惨白冷汗直流,逼她紧靠着门板,掰着她的头又吻了起来,这窒热的,霸道的,侵掠性的吻叫宝如喘不过气来,可也像是赎罪,宝如觉得便他再折腾她一回,她也能受得下来,那怕腹中的孩子就此没了,她也不会悲伤。她等了半年没有等来李少源,便不肯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真和懦弱不足以载负早已堕入地狱的她。在心死之后死灰重燃爱上的季明德,无情无义,不过个匪徒而已。直到吻到她脸上的泪,季明德才算是清醒了,猛得放开宝如:“饺子你和娘吃,我还有事,只怕再回来,就得到年后了。”他匆匆收拾着行礼,将胡兰茵那些旧衣总归一拢重又扎起,又去捡那几盒点心:“银子我给过娘的,是够花的,不要屈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叫野狐几个去替你买。”宝如吸了吸鼻子:“路上小心,记得吃饭,天冷,多穿两件衣裳。”叫他咬破的唇沾了血,奇异的红,叫他吻的肿肿嫩嫩。季明德手抚过去,在这古旧破烂的窑洞里,语声格外轻柔:“我爱你,我恨不能给你我的所有,我想看你笑,你笑一回我才肯走。”宝如于是唇角尽弯的笑着:“去吧,不要走夜路。”出了窑洞,寒冷的腊月,唯有寒鸦哀嚎,季明德最后一次回头,宝如就站在窑洞口上,穿着件空荡荡的褐棉袄,双目定定望着他。见他回头,还挥了挥手。……再见面,就是在临洮府了。匪乱,外夷之乱,山河破碎,烽火遍地。季明德已是起义军的首领,他将越过关山,攻破长安,是命运也是时势,他也许还能站在长安城明德门的城墙上,看万众拜伏,那是一个男人野心的终极,他觉得自己可以实现。杀母之仇,那是宝如迈不过去的坎。三天三夜的难产,最终产下来的孩子是个死胎。季明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跪在门外,恳求宝如让他进去,让他看她一眼。临洮府一带的人善烧陶,也爱用陶器。储米储物,因陶器透气,又保鲜的特性,他们从古至今,一直都在用那东西。养一个孩子是很难的事情,头疼脑热,痢疾拉肚,小小一点病于大人没什么,就能要了一个孩子的命。有些妇人一年又一年的生,能养大的孩子并不多。但每个孩子于父母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临洮府的人有个习惯,会把夭逝的孩子装入陶罐中,埋在自己家院子的周围,就仿佛他们还在,也会抱着娘的腿撒欢儿,和父母一起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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