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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其实早叫李少源给哄走了。但拿到信之后,李少源不曾闹过,也没说什么,显然顾氏做的绝密,蒙混过关了。想到这里,尹玉卿一笑道:“正好呢,今晚我就叫少源把信拿来给二嫂看看。否则二嫂总说冤枉,非我不是,也成了我的不是。”她说罢,带着自己的丫头们离去。老太妃轻轻叹了口气,道:“宝如,少源瘫痪于床整整一年多,于一个正值青茂的少年来说,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封信我也看过,果真是你的笔迹了。你和少源都已各自成家,一府之中和为贵,我看此事就算了,那封信,也别看了,那件事就这样过去,好不好?”宝如笑了笑,柔声道:“祖母。虽说一府之中和为贵,但家和不是和稀泥,若大家心中皆有芥蒂,面和心不和,早晚不得被那根刺捅到头破血流?此事,我必得较个真儿不可。”既入了荣亲王府,趁着这三个月,当初的冤屈,就必定要洗涮干净。至于得罪不得罪尹玉卿。荣亲王府别人怕尹玉卿,要宠着纵着,宝如打幼儿就没有给尹玉卿惯过毛病,如今当然更不会忍。小皇帝李少陵早晨上朝不过点个卯。只待文武百官早朝拜罢,两行大太监和禁军侍卫便会把他护送回延正宫。才不过十岁的孩子,双眼格外的大,与李少瑜有些肖似,但不是李少瑜那般嬉皮笑脸的无赖像。他遥指内侍搬来杌子,笑道:“朕昨夜听二叔说,二哥曾是秦州解元,还娶了朕的宝如姐姐,如今再不论当年,你能回朝,认祖归宗,于我大魏皇廷,便是莫大的幸事。”官话说的滴水不漏,说话时两目定定望着对方,有点刻板,不像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季明德见内侍奉了蒲团来,起身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礼罢,随小皇帝出了交泰殿,在游廊间踱步。李少陵又问了几句土蕃与秦州之间的状况,听季明德说起边境上的磨擦便皱起了眉头,两只小拳头一握,恨恨道:“显然,朕的一个姐姐和蕃,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土蕃这个难题。朕只恨自己身体孱弱,不能提枪上阵,与土蕃那等蛮子对仗一番。”季明德拱手道:“皇上尚且年幼,若果真有此心,臣自愿请缨,代您达成。”红烛李少陵笑了笑:“便战咱们也得先与二叔商量才行。国之大事全在二叔手中他是朕的叔父亦是朕生平最信的先生他说战咱们才能战。国事他胸中自有丘壑此事,你与他议吧。”显然,小皇帝对于自己的二叔满心佩服。从他这儿请战,也是徒劳。既如此,季明德也不废话抱拳一礼转身便走。面见罢皇帝,退出延正宫时远眺沉香亭白明玉随着个穿明黄色大袖的妇人站在白玉栏杆处。不必猜能在这宫里穿明黄衣饰的必然是白太后。季明德并不近前只遥遥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延正宫。宝如回到海棠馆几个大丫头干活的干活儿,做绣活的做绣活儿宝如想起自己带来的的苦豆儿转到后面小花园,才见她正蹲在井边闷头闷脑洗衣服。葡萄繁嘟嘟的,宝如在石凳上坐了,见她使劲儿搓着件男子的白色中单,背上整片的血迹斑斑,惊问道:“苦豆,这是谁的衣服?”苦豆不好再瞒宝如,双手展开那整片染红的破衣:“昨夜大哥三更半夜闯进来,扔给奴婢,要奴婢洗的。”宝如指了指背,道:“他背上的伤,也是你缝的?”苦豆儿点了点头,见宝如仍还盯着自己,低声道:“奴婢原来在大房,有一回撞见大哥受伤,替他缝了回伤口,凡那之后,他若在秦州城受了伤,伤口都是奴婢缝的。”宝如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在秦州的时候就认识。”苦豆儿再点头,埋头又闷闷的去搓衣服了。宝如此时才省悟过来,季明德和苦豆儿原来是旧相识,替他缝过伤的小姑娘,之所以被季墨抓住,也是因他的缘故,他倒好,差点就把这丫头给生生打死了。宝如一把拖过木盆,道:“冷水是洗不干净血的?你烧壶热水,再找把碱面来,我教你把这衣服洗干净。”苦豆儿提了壶热水来,看宝如打上胰子搓着,坐在了她身边:“上回咬了嫂子的手指,真是对不起。”宝如笑道:“这值当什么呢,咱们皆是秦州人,我拿你当妹妹的。”苦豆儿咬了咬唇,低声道:“虽缝过几回伤,我于大哥那个人,全然没有半分别的心思,或者嫂子要笑,但果真如此。”若是别的主母,便表面大方,总归要拐弯抹角问两句,苦豆儿怕宝如也是那般,倒叫自己难做人。岂止她显然是真的不在意,懵懵懂懂,认真搓着哪件血衣。苦豆儿身手不凡,自然也有自己的骨气,若宝如疑心,拈酸吃醋,她或者会解释几句,但心里总会有隔阂,不定找个日子,也就转身离开了。恰是宝如这般混不在意,倒叫她又怜又放心不下,反而尽心无比的,从此呆在宝如身边了。宝如倒叫苦豆儿逗笑,她并不曾怀疑过这些丫头们,毕竟季明德那恶鬼样子,是个丫头都怕的,便她,也是叫他半威胁半恐吓,否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季明德不肯细说原因,宝如暗猜他当是要办一件大事,大约三个月后,事情就能办完,办完之后,他便准备离开长安,回到秦州去。宝如究竟猜不出那会是件什么样的大事儿,况且于外事上全然无力帮他,想来想去,怜他昨夜失血过多,遂打算替他补一补身体。赵放寒门及第,位及人臣,脑子自然没话说。赵秉义考举入仕,当然也不是笨人。赵家到了第三代,宝如和赵宝松记性不好,脑子还慢半拍,皆是三岁还说不全话的闷葫芦。为了能让他俩的脑子灵光起来,嫡母段氏不知从市面上买了多少猪脑花回来。因怕宝如知道是猪脑不肯吃,段氏一直哄宝如,说那猪脑是豆腐脑儿。每日一碗猪脑花,赵宝松勉强考了个进士,宝如虽笨,反应慢,但总算不至于呆掉。吃啥补啥。宝如深信这一点,于是便准备弄些猪血猪肝回来,替季明德补补血。王府自来的规矩,食脍必精,餐桌上连肥肉都难得一见,下水和血类更是永久都不可能上桌的。所以要从大厨房点血和猪肝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带王府的丫头,只带个苦豆儿,自后门上出府,往东市后的菜市上去转悠了。明明是个不会做饭的人,进了菜市看什么都新鲜。东市周围皆是达官贵人们的府第,便菜,也比曲池坊的卖相更好,更水灵新鲜。宝如左看看右看看,到个猪肉摊子前,跟在屠户的屁股后面问西问东,便是要问,那种血吃了最能补血。她太好学,恰那屠户又是个嘴巴溜的,俩人拉了半天的话儿,屠户便听出来了,这小娘子是丈夫受了伤,要给丈夫补身体。瞧她小小年纪便懂得惜疼男人,屠户一高兴,便将留给宰相谢振轩的一碗心头血送给了宝如。另外多嘱咐了一句:和着韭菜一起吃,那心头血才算大补。宝如连连点头,俨然认真好学的孩子,捧着碗血,颤危危的回府。苦豆儿拉了她一把,指着不远处一个摊子前正在挑菜的个丫头道:“嫂子,我瞧那丫头像是王府的丫头,王妃不是不准私设伙食的么?怎的大丫头也到这市场上来挑菜?”宝如远远瞧了一眼,恰是王妃顾氏房里的黛眉,瞧起来躲躲闪闪的。顾氏出门,所有的丫头全带走了,若这丫头跟着顾氏,也该在洛阳才对。看她一幅不欲叫人发现的样子,宝如拉了苦豆儿一把,道:“她们的事儿咱们再不管的,回家吧。”回来之后,一个小吊炉上烟熏火燎弄了好半天,待晚上季明德回府吃饭时,一桌子的口蘑虾仁、燕窝鸭丝、人参炖乌鸡等名菜之中,赫然摆着两碗看起来又黑又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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