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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第2页）

&esp;&esp;周旁的烛火被撤掉，里间没有窗，不透半点亮光。黑暗浓墨般的包夹周身，人仿佛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暗海，在席上卑微地喘着息。

&esp;&esp;千钰开始面红耳赤，像是惹了风寒一般。他梦中似也是苦，竟含混地哽咽出声。左清昼的笔墨贴在他胸口，这便是他如今唯剩的宝物。

&esp;&esp;老皇帝还学着狗爬，在黑暗中爬动不便，磕了几下，又“哎呦”着撑墙立起身。他畏惧地问:“今儿不点灯吗？”

&esp;&esp;邪魔一脚将老皇帝踢回地上，说:“今日本就错过了时辰，我需再等等。”

&esp;&esp;老皇帝爬着身，背上一沉，邪魔坐了下来。老皇帝立刻连声而笑，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说:“沾您神气，沾您神气！”

&esp;&esp;邪魔说:“一条狗，怎说人话？”

&esp;&esp;老皇帝拭了拭汗，仰头:“汪、汪！”

&esp;&esp;“果然也是个贱骨头。”邪魔温声谩骂，“为条狗命，甘受这等胯下之辱。”

&esp;&esp;老皇帝附和道:“钻您的胯不比别的，是福气、福气！您如开恩，朕愿提鞋为侍。”

&esp;&esp;“不必。”邪魔卖弄似的踢了踢脚，“你便瘫在椅上好好挑人就是了。见你乖顺，我便再给你说一个延年益寿的法子。”

&esp;&esp;老皇帝情不自禁，连忙“汪汪”几下以示欢愉。

&esp;&esp;“我知道底下还在卖人稚儿，不如就叫他们挑些能看的，一并送进来。你虽碰不得这些貌美贡品，却能拿那些粉雕玉琢的稚儿过过瘾。”邪魔垂涎地贪声，“我少吃几口，省给你的。”

&esp;&esp;老皇帝一连应声，应过之后又忐忑道:“可这、这稚子不留神就弄死了……”

&esp;&esp;邪魔说:“死便死了，扔去那莲池喂妖，来日还能喂出个凶悍物来玩儿。你居深宫，难免孤陋寡闻，你可知道这天地间最凶的人是谁？”

&esp;&esp;老皇帝谄媚道:“自是您咽泉

&esp;&esp;“净霖”端详着净霖，他不苟言笑，眉梢覆霜，抬身时的动作都与净霖一模一样，甚至连那掸袖时的垂眸都别无二致，活脱脱的就是净霖。

&esp;&esp;“除魔卫道。”他淡声轻嗤，“舍我取谁。”

&esp;&esp;“天地英才。”净霖喉间微涩，“皆可取代。”

&esp;&esp;“此心铸剑，再无能相提并论者。咽泉面前，所谓英才皆沦庸人。”他稍顿，连话音都仿得如同一人，“试问同门诸位师兄弟，谁能比肩？”

&esp;&esp;“狂妄。”净霖轻吐两字。

&esp;&esp;“够狂才配得上临松君。”他阴鸷地说，“临松君便要够狂，够傲，够铁石心肠，否则何谈卫道？否则如何杀生？否则怎样弑君？”

&esp;&esp;净霖望着的是自己。他深知邪魔在乱他心神，却无法置身事外。他这样冷冷地盯着自己，好似看到几百年前，他便就是这样的狂。

&esp;&esp;回头是岸。

&esp;&esp;那日真佛慈悲地说。

&esp;&esp;净霖，回头是岸。

&esp;&esp;可是净霖说了什么？

&esp;&esp;邪魔抬手拔出咽泉，只见钝鞘藏纳的寒锋“锵”声而出，流汞一般的剑身蓦然现于暗室。他踏上阶，一如五百年前，净霖垂剑踏上九天台。

&esp;&esp;“明堂正道的临松君。”邪魔与净霖对视，似乎净霖自己问自己，“我怎没能守得全尸呢？”

&esp;&esp;“身泯三界。”净霖说，“死得其所。”

&esp;&esp;“手刃慈父的滋味真是痛快。”他曲指掸剑，“那一剑划过脖颈，便见老爹人头落地，血如泉涌。那可是天底下最最疼爱我的脑袋，从我的脚边滚掉台阶，骨碌骨碌，三界的共主便改换他人。我握剑卫道，终沦人畜，杀父弑君，一身尽毁，这是何等的痛快！”

&esp;&esp;净霖指尖渐紧，唇线收抿，仍旧平稳地接道:“不错。”

&esp;&esp;“我便死了。”邪魔“啪”的折断剑身，丢弃脚边，居高临下地冷笑，“我平生杀人无数，最恶苟且，可是看我如今，也须苟且偷生，也在苟延残喘。这人世轮回妙不可言，彼时的天之骄，而今的窝囊鬼。”

&esp;&esp;净霖说:“不错。”

&esp;&esp;邪魔看着净霖，讽笑渐响。他仰颈看向黢黑，浓雾自他身后散聚暗室，笼住了净霖的眼，也盖住了他的脸。他说:“你怎么没死干净。”

&esp;&esp;“约是旧债未还。”

&esp;&esp;“你怎么有脸残喘至今。”

&esp;&esp;净霖说:“心中有愧。”

&esp;&esp;邪魔身化于浓雾，犹如贴耳风，好似梦魇影。他游走在净霖耳边，雾已然笼罩了净霖的全身，连五指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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