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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古井项目的困惑（第1页）

金凯枝重新回到红芝麻公司，全体员工为之一振，可是金凯枝内心深处却高兴不起来，接连发生的事令人心力交瘁，她要重新理顺一下各方关系，各部门该整合的整合，该拆分的拆分，总之就是公司必须时刻保持新动力新业态新局面，不思进取就是自取灭亡，为了公司的活力，她必须保持旺盛的斗志，记得有一年她跟着某旅行团去牧区，看到过一只牧羊犬驱赶一群羊的情景，而眼下那些懈怠的员工不正像一群羊吗？

卫兰也正为农村改造发愁呢，在乡村改造之前，鲁西南平原一带的村子里值得说道的除了破旧的老屋再就是街头的老井了。和天寒地冻的东北人家把井打在屋子里不同，这里气候比较温和，所以几乎都是把井打到街边地头，而且也比打在屋子里的井大一些，单是井口就大上三四圈。一般是集资打井，先找人勘探好水源地，看看哪一处水源点打出的井方便众人取水，就把那个地点定为井眼所在。打好井以后，附近的人家就可以共享井水洗衣做饭了。

老井几乎和村子发展的历史同步，除了不定期进行清淤外，其他都依据原样保护着，比如一株老柳树，可以说受了井水的日日滋润，没有哪一处能比得上井台边上的柳树长势旺。说到井台，有砖砌的也有石块垒的，砖砌的撑不了几年就坑坑洼洼了，倒是石块垒的寿命长一些，尽管表面被踩的铮明瓦亮了仍然可以用。

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无论多么热的天气，只要往井边一站，很快就会暑意尽消。街井附近人家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都会来到这里谈天说地。常见的情形是，女人在井口旁的水坑处淘米洗菜，男人在另一边吹牛打牌，各干各的互不打扰，这时候哪怕自家媳妇在忙碌也装作若无其事，好像帮媳妇一把就会落下“妻管严”的话柄，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就是收拾肉制品时，男人才会上手，剔除骨头或者切成肉段，一番忙碌下来也是呼呼带喘的。有瞧热闹的就喊：“今晚上你家吃肉了……”主人就带着三分笑说：“好啊！肉给你留着！不过你也得拎瓶酒助兴。”大家一阵哄笑也就岔过了话头，其实也就那么一说，肉啥价酒啥价谁都会算，反正吃亏没人干。不过合伙弄来的肉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要人能来，只要不挑食，有物拿物有力出力，这叫做“打平活”，就是AA制。

那棵老柳树冬天可以休眠，街井却是没有这项福利，除了淘井的日子，一年四季都在忙碌，见证着小村的喜怒哀乐。前街刘家小伙子结婚了，那几天许多人来到街井这里取水，已婚的逗弄未婚的，未婚的打趣已婚的，欢声笑语也就随同晃荡出水桶的水滴洒满了附近的几条街巷。也难怪人们如此兴奋，在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方式的年代，除了过年和每月一回的放电影热闹外，就只能借助婚丧嫁娶宣泄一下罢了。

后街张家太爷过世，街井这里也是忙乎两天，人们把井水拎回去洗刷，然后煮上一锅杂乎菜招待街坊邻居来帮忙的人。不过和喜事的热闹完全不是一个劲儿，人人表情严肃，来来去去的脚步轻轻的，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人们谈论的大都是张老太爷生前做过的善事，这时候平日有些小过节的人也会来帮助送一程，毕竟人死事大，什么恩怨都能放下了。

东关赵家刚添丁进口有了小孙子，看吧，又得乐呵好几天，街井也就接着清净不下来了。左邻右舍和十里八乡只要够得着亲情的都会派人过来祝贺，和别的事不同，来的主要是女人和孩子，女人叽叽呱呱，孩子咋咋呼呼，热闹自不必说，翻来覆去都是聊孩子，谁家孩子听话是学霸了，谁家孩子没听话淹死在哪里了……谈论的主题宽而散，往往就是扯到哪里算哪里。

街井虽然很大程度滋润着人们生活，但是收获的并不一定是赞扬，有时候甚至还要受到责怪。记得有一回，街井里飘起来一具尸体，是西街姓木人家的傻儿子，他是啥时跳井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从此少了一个祸害，因为死者活着的时候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因为脑袋有毛病躲过了所有的惩罚。既然主家不喊冤，邻里也乐不得做一回糊涂人，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还有一个从云南嫁过来的媳妇也是跳井的，听人说过她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虽然夫家待她还不错，但是并没有阻止她赴死的决心……

一来二去，有人就列举街井几条罪状：发生人命事件是一种，大雨天污水倒流是一种，声讨的结果就是给井加盖子，可也没盖几回就烂成碎木条了，街井仍旧“笑口常开”。

街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乡村改造必须封闭敞口井，可我觉得另一个原因不可忽视，那就是仿佛一夜间井水失去了甘甜的味道，苦涩不说还变了颜色……听说是某某厂夜里偷偷往地下排污造成的，谁说的清呢？

卫兰发愁是因为西昏集的领导希望她这个乡村企业家代表能勇挑重担，重新开发古井文化，说白了就是让卫兰拿钱把他们做错的事改正过来，以后日常维护由兰贵人负责，但好处和兰贵人无关。

回到家来，两口子一合计，真不能接过来！大瘪咕都差点破口大骂了：“哪讲理去？擦屁股还没功劳？谁愿意干谁干！不行就像金凯枝那样到外边办厂，何必受他的气？奉献奉献，榨干了算！”

卫兰让他小声点，自己再好好想想，大瘪咕就说：“要么就别干了！穷死不离家，富贵不回乡，老话还是有道理的，你啥都没有了，人家也就不打你的主意了……”卫兰没说话，她能说什么，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窝囊，修路架桥的钱都出了，乡邻却以为都是应该的，唉，什么时候跳出这个藩篱啊？

这时，儿子刘航来到卫兰面前，给她读了一则寓言，名叫《买椟还珠》。卫兰知道买椟还珠是一则成语，查找成语词典，椟是木盒子，那意思是说买盒子的人没有眼光不懂得取舍，把无比珍贵的珍珠送还了卖椟人。

儿子摇摇头，说那是古代，如今却不这么简单，接着讲了下面的故事：

小李就是这样一个买椟者，这倒不是说他是什么古代人，说这话就不能不提到小李单位的王科长。王科长中年提干，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所以做事自然雷厉风行。听说“跳蚤市场”很流行，就号召单位职工都来参加，有物出物，没物出钱。为了搞好这次活动，王科长带头摆出了自己的物品，还真别说日用品啊字画啊杂七杂八的摆出了一大车，据王科长说，他是动员了亲友才凑齐这一车东西的。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王科长一带头职工的热情一下子高昂起来，纷纷摆出了自家的物品，有用也好无用也罢都充做“跳蚤”物品，卖不卖得出倒不在意，反正是陪着科长玩高兴就行。因为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说王科长是内定的下一任厂长，不积极那是傻瓜。

小李就是在“跳蚤”活动中买下了王科长的盒子的，王科长很高兴小李能捧场，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可是回到家查看盒子时，小李就高兴不起来了。为什么？老婆发现盒子里还有一颗亮闪闪的珍珠……小李呆住了，脑子里也就翻江倒海起来，可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盒子里会多出珍珠来？老婆问他，他说当时只顾跟科长说话了，谁还好意思当面查看弄得跟挑毛病似的。

两口子商量的结果是：把珍珠还回去！老婆说了，这珍珠很可能是科长媳妇背着科长收的礼，科长不知道就拿出来了。要是不送回去，万一什么时候科长两口子想起这颗珍珠岂不是坏事？所以这珍珠必须得送回去，而且为了显示诚意得还回去两颗。

第二天，小李就凑了机会到了王科长办公室，敲门进去之后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两个陌生人，小李估计着是王科长的朋友就没在意。王科长倒是主动问小李有什么事，小李不好意思的说：“科长，您昨天卖给我的盒子里有东西，知道不？”王科长一下子变了脸色，提高声音说：“小李啊，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不明白啊？什么我卖盒子？工作时间能卖东西吗？你喝多了吧！以后还想干吗？”小李那个生气啊，好心好意送回东西，不领情也就算了，没必要这么绝情吧？他“啪”的把两颗珍珠拍到桌子上，说：“盒子里就这两颗珍珠，物归原主！”王科长还想说什么，这时那两个陌生人中的一个接过话头说：“我们正在调查你们科长的事，请你配合一下！”

小李头上的汗一下子下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暗访团的人在场，不过这确实是科长的东西，归还东西应该不算是行贿吧？想到这，小李转而这两个人诉苦：“正好你们在，帮我劝劝他，这珍珠就是他的东西，他现在怎么还不要了……”

王科长铁青着脸不说话，看得出也是一脸汗。其中一个人接过珍珠看了看，说：“……我们暂时保管珍珠，还请你在物品羁押单上签个字！”王科长颤抖着手签了字，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说：“今天的调查就到这，希望你们配合调查并注意保密。”

调查人员一走，王科长指着小李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小李就是一头蠢猪。回到家，老婆也把小李臭骂一顿，说他真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蠢猪，搭上自家珍珠不算还连累了王科长。

郁闷归郁闷，日子还得往前过。小李再上班就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再惹了王科长，新仇旧恨加一块够自己喝一壶的。不过王科长好像没发生过这事一样，那两位同志调查的人也没有再来。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可能小李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当成棋子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先是警方通报抓获了两个冒充暗访团的诈骗犯，专门利用一些官员的阴暗心理实施诈骗活动。他们供出了诈骗王科长珍珠的事……紧接着，上级真的过来人一审查，王科长马上坦白了：“跳蚤市场”活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销赃策略，因为他听说纪委暗访组要来……那一大车物品都是他受贿所得！

故事讲完了，儿子眨着眼睛问：“妈，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大瘪咕早就不耐烦了，说：“故事都是骗人的！你妈的身体是主要的！别的都白扯！”儿子翻翻白眼，继续盯着卫兰，卫兰试探着说：“领导不满意，做啥都不落好？”儿子说：“有能力就帮，没能力就让，助人为乐也不能让自己受伤啊！”

经儿子点拨，卫兰豁然开朗，她决定跟西昏集领导说明情况，就说企业正处于转型阶段，需要加大投入，目前不能助力古井项目，企业缓过劲来一定不忘造福乡里，如果领导非要上马古井项目，就以没能力为理由辞职。

去大队部路过一片花园，这是乡村改造的效果，现在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她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安静的地方，这些地方也许小鸟来过，也许清风吹过，却少有人驻足。它们的出现让这些地方多了一份光彩，虽然被称为无名小草小花，但旺盛力与名花毫不逊色。于是生硬的面孔有了笑容。就像那些朴实的乡邻，热情好客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为了生存难免心生嫌隙，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局限性吧？

花开无言，就是春天。可是，真的一定就是春天吗？温室里的花开是经不起一场寒风的，兰贵人也要走向异乡才能更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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