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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山虽然胆子大,可平时也不敢进山里去。因为他爹就是在山里遇到野狼才丢了命,他对高高的野狼山有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除了打猎,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顾青山跳下瓜铺,去锅里拿了两个凉凉的高粱面饼子吃,到河边喝了几口水。七月底的大山里已经很冷了,他把身上的短裤短褂脱下来,换上一套洗的发白的长袖衣裤,腰上别了一根短木棒,手里握紧了钢叉。远远地望了一眼炊烟袅袅的小村庄,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湾碧水在村边拐了个湾,沿着山脚流走了。村里有他喜欢的姑娘,此刻或许她正坐在灶前烧火煮饭。他多么希望能和她成个小家,能每天吃上她做的饭菜。“宁馨,希望老天爷保佑,让我活着回来,猎些值钱的东西,盖上新房子,娶你回家。”小伙子用力握了握钢叉,留恋地看了一眼村子,脑海中又浮现出姑娘巧笑倩兮的身影,便毅然决然的转过身,钻进了深山了。山脚这一带是没有野兽的,从半山腰开始有些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但是他想猎的是猛兽,就得去高处密林之中才行。一般人打猎都会选择白天,因为人的眼睛晚上视力不好,而很多野兽却是可以夜视的。而顾青山不同,他从小就有一个天赋,晚上能视物,看的和白天差不多一样清楚。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弦月已经升的老高了,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并没有什么动静。野狼山是太行山脉之中的一座,与其他山峰相连,莫非野兽们跑到其他山头上去了?正犹疑间,忽然看到一个硕大的头钻出了灌木丛,竟然是一头野猪。顾青山兴奋的两眼放光,瞧着它走出灌木丛,目测着足有二百斤的样子,若是猎到它,就不用愁盖房子。他暗暗握紧钢叉,趁野猪还没有发现有人的时候,双手使上全身的劲儿把木柄攥的牢牢地,腿上猛然用力跑了过去。一身冲劲,加上两臂的力气有如千钧强弩,飞快地冲了过去。那畜生也十分灵敏,大耳朵一动,觉得有危险,便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蹿。钢叉刺破了它背上的皮肉,直直地戳进了两人合抱的老松树里。没能戳到野猪的脖子,顾青山急了,想赶紧把钢叉拽出来,却发现它牢牢的钉在树干里,根本就拽不动。那野猪背上受了伤,并没有急着逃走,而是掉头回来了。受了伤的野兽像疯了一般冲了过来,顾青山拼命地往下拽钢叉,却因用力过猛,木质的叉柄断成两截。与此同时,野猪尖尖的獠牙划过了手臂,衣衫破裂,鲜血流了出来,钻心的疼。顾青山只得弃了钢叉,抽出腰间别着的短木棒,狠狠一下子打在了野猪头上。那家伙似乎被打的有点晕,趁它愣神的功夫,他撒腿就跑。野猪嚎叫着追了一阵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顾青山倚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么?可是打猎盖房子的愿望却是不能实现了。他沮丧的想哭,刚才狂奔的时候,手腕脚腕都被荆棘划伤也没感觉到,只沉浸在无法圆梦的悲伤之中踉踉跄跄的下了山。当他无力地趴到瓜铺上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眼前正对着的是宁馨洁白如玉的小脸和一双关切的眸子。“青山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从没见你睡到这个时候的。”宁馨关切问道。顾青山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宁馨,我没事。”他的目光太热烈,让宁馨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却蓦地发现了他手臂上的血迹。“青山哥,你受伤了?快去村里找胡郎中瞧瞧吧,伤口好像还挺深的呢。”胡郎中是村子里赤脚郎中,医术不咋地,但是包扎个伤口,治个风寒之类的还是可以的。而顾青山此刻心如死灰,哪还有心思去瞧病,连说自己没事。宁馨拗不过他,就跑到自家菜地里,摘了一把三七叶子,用菜刀的木柄捣烂,小心翼翼地给他敷在了伤口上,又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细棉布小手绢给他包扎好。顾青山呆呆的瞧着她忙活,他倾心的小姑娘,温柔又善良,却娶不上。唉!“你们干嘛呢?”宁浩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小手绢上带着宁馨清新温热的体香,虽不浓烈,可是却足以萦绕在顾青山心头,其他的血腥味和三七的草药味都闻不见了。他笑笑说道:“昨天晚上,我想去山上打猎,谁知遇到一头凶猛的野猪,被它的獠牙划伤了。”“野猪啊,”宁浩双眼亮晶晶的,“青山哥,下次你去打猎叫上我吧,我也想去。”宁馨瞪他一眼,训斥道:“瞎说,你才八岁,怎么能去打猎呢,还不要了你的小命?青山哥,你也别去了,咱们村里已经好几个人丢了命,你今年的西瓜收成不是挺好的么,干嘛还要去拼命?”干嘛还要去拼命?顾青山咀嚼着这句话苦笑,看向宁馨的眼光既痴缠又似乎凝结了千言万语。宁馨正专注地看着他,他一直蔫蔫地用下巴支在瓜铺上,忽然抬起头来用这样的眼神望进她眼底,让宁馨有点不自在。顾青山忽然想起昨天特意给她买的糕点,就用没受伤的右手摸出包的整整齐齐的芙蓉糕,抿了抿唇,朝宁馨推了过去。“宁馨,这是我昨日特意为你生辰买的,就吃一口吧。哪怕……只吃一口,也算我没白买。”他修长的手指触在油纸包上,微微颤抖着打开草绳,满目祈求地看一眼宁馨,就赶忙低下头去,脸色惨白。宁馨默默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芙蓉糕,双手绞在了一起,却没有动手去拿的意思。宁浩在一旁却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块糕点么,家里经常有的,吃就吃呗,真不明白这俩人在磨叽什么。他刚把小黑手伸到纸包边上,就被宁馨白嫩的小手拍了手背:“青山哥受伤了,就该吃点好吃的,你抢什么?”“哎呀!谁抢吃抢喝啦?人家青山哥都说了,是为了你生辰才买给你吃的,你就吃一块呗,你们女人真费劲!”宁浩没耐心了,不再理他俩,跑到菜地里摘菜去了。“宁馨,你就吃一块吧。”顾青山鼓起勇气抬头看她。“嗯。”宁馨轻轻应了,伸出小白手捏起一小块,缓缓放在嘴边。顾青山看着她红唇微张,用莹白的贝齿咬下一块,粉红色的舌尖儿一卷,在嘴里研磨化了。他的心也快要化了。大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枕头底下,摩挲着那一对珍珠耳坠,却不敢拿出来。顾青山颤抖着嘴唇,想说句什么,却突然听到村子里传来急促的铜锣声。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这样沿街跑着敲锣到里正家集合。青山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宁馨也望着村子的方向喃喃自语:“出什么事了?”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村里,发现宁馨家偌大的庭院里已经站满了人,村里的几位老人家都在,和宁馨爹一起站在台阶下。9抉择“乡亲们,西北方的突厥人来攻打咱们国家了,朝廷要派大军去打仗,听说圣上要御驾亲征呢。上头分给了咱们村十个兵役的名额,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后生们都在征兵的范围内,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咱们抓阄来决定谁去服兵役,没写字的就是不去,写了去的必须去。我家宁斌没在家,就让宁浩替他哥抓吧。”宁馨爹说完话,就把已经盛着纸球的大海碗端在了手里。人群中一片哗然,人们唧唧喳喳地议论着,都盼着自家的孩子抽不上,却又不敢违拗,年轻的小伙子们纷纷伸手到碗里抓起一个纸团。顾青山也抓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什么字都没有,那就是不用去了。宁浩替宁斌抓了一个,打开了,也没有字。宁馨和宁浩都欢喜的笑了,宁馨爹娘瞧见他们俩的表情也就放了心。“我的娃呀,你怎么命这么苦呀,早早的没了爹,现在又要去服兵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啊……尹老四,你个死鬼,你为了救别人死了就罢了,还不保佑你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让我怎么活?”尹四婶突然大哭着拉住儿子尹小栓的胳膊,一头栽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吴大力也抽到了去,吴大力的娘知道哭也没用,抹着泪叮嘱儿子:“大力呀,你这一去不知啥年月才能回来。你可千万要活着呀……”吴大力十五岁了,长得膀大腰圆,看着比顾青山和尹小栓他们壮实多了。他倒没怎么伤心,豪气地拍拍他娘肩膀,大咧咧地说道:“娘,你别怕。我走了,家里不是还有小力么,你放心吧,我这两膀子力气正愁没地方使呢。当了兵,兴许还能混个小官做做,也不白活一回了。”尹四婶看着自己儿子单薄瘦弱的样子,拍着地大哭:“尹老四你个死鬼呀,没了小栓,我可怎么活?”“四婶,别哭了,我替小栓去。”轻轻的一句话,却令骚动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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