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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的右下角印着老旧的红字:“温月安慈善钢琴独奏会”。电视里有一个青年,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后,弹完了一首《小星星》。画面切到了负责气氛的司仪脸上,她笑着对台下说:“现场来了很多学钢琴的小朋友,所以温月安哥哥为大家弹了一首《小星星》,有没有也会弹这首曲子的小朋友,来跟温月安哥哥合奏一下呀?”电视画面切到了台下,很多小朋友都举起了手,司仪正在找原本预定的那个托,还没来得及把人点上台,一个小男孩就直接冲上了舞台。司仪有点尴尬地回头去看温月安,温月安温和地对小男孩说:“你过来。”小男孩跑过去坐到琴凳上,腿在空中晃悠着,还碰不到地板。温月安说:“你先弹。”小男孩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像是看见了一样埋藏了全部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放上去,单手弹出最简单的主旋律。“弹错了!要两只手!”有小朋友在台下喊。坐在温月安身边的小男孩吓了一跳,手立马缩了回来,温月安看了小男孩一眼,眼神中带着安抚,他一抬左手,接着小男孩弹出的旋律弹了起来,只不过没有主旋律。小男孩抬头看了温月安好久,终于试探着伸出右手,继续和温月安弹完了一曲。温月安低头对小男孩说:“再来。”小男孩犹豫着伸出了两只手,磕磕绊绊地弹了起来。弹着弹着,错了一个音,温月安伸出手接着错了的那个音,继续往下弹。即兴的改编行云流水,就像刻意作的变奏曲。温月安弹完一曲,低头问小男孩:“。钟关白翻开琴盖,硬着头皮弹了一遍。温月安说:“再来。”钟关白不敢回头,又抬手弹了一遍。温月安说:“再来。”琴声一遍又一遍在房内响起。弹到第五十遍的时候,陆早秋走过去抓住钟关白的手,回头对温月安说:“温先生,就到这里吧。”温月安抬眼看了一眼陆早秋,“阿白,他宠着你,你自己怎么说。”“我——”钟关白低下头,“……再来。”窗外的日头一点一点沉下去,房中渐渐陷入一片黑暗,温月安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陆早秋站在钟关白身侧,也静默不语。房中只有钢琴声。钟关白看不见琴谱,干净而流畅的音符却一点点流淌出来。一遍一遍的重复,好像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堵石墙正在缓缓裂开,碎石与砂砾从墙上不断脱落,细微的光从裂开的石壁上透进来。被堵在石壁那边的琴声从裂缝中穿过,变成细流。石壁一点点瓦解,细流汇成了江河,奔涌而来。终于,那座石壁轰然倒塌。在黑暗中,钟关白的琴声像海水汹涌。等他收手的时候,余音便如平静的大海,潮已退去,只余一丝已然逝去的壮阔。房内寂静无声。钟关白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练琴的时候。在考进音乐学院之前的十余年,钟关白的放学与周末几乎都在这栋小楼里度过,寒来暑往,风雨无阻。那些严寒的冬日,他把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不肯拿出来,温月安便跟他说:“阿白,手指不动,是要长冻疮的。”那些燥热的夏天,他汗流浃背地练琴,热得不肯练了,温月安便要他在书桌上拿着毛笔写“静心”二字,什么时候愿意练琴了就停笔。温月安的时间好像是不会流动的,他院子里的残棋,房内的电视机,书架,钢琴,甚至许多琴谱都和钟关白第一次踏进这座房子里的时候一模一样。钟关白从琴凳上站起来,凭借熟悉的记忆打开房内的灯。他垂着头跪在温月安的轮椅前。温月安说:“荒废了两年,不要想着一晚上捡回来。”钟关白应道:“……是。”温月安对陆早秋说:“我管不了阿白几年了,你不要把他宠坏了。”钟关白呼吸一窒,心痛得跪在地上不能动弹。陆早秋应了“是”,温月安又说:“阿白心软。”温月安从不说重话,一句“心软”已经是在说他意志不坚,钟关白怎么会听不懂。他艰难地抬起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师”。温月安说:“书房的桌上有一幅字,阿白你走的时候带上。”钟关白跪着不肯起来,温月安说:“早秋,你带他回去。”陆早秋扶着钟关白从地上起来,钟关白看见墙上的老式挂钟已经指到十点了,他不敢再打扰温月安,只好去书房拿字。书房在二楼,钟关白开了灯,开阔的一方桃木桌上,青纹白底的瓷镇纸下压着一幅字。关山此行望归早白雪落尽仍是秋钟关白拿起那幅字,手指在“望归早”三个字的上方描摹。温月安这是在叫他回头。一句“白雪落尽仍是秋”是在告诉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钟关白将那幅字仔细捧在手上,关了书房的灯。他抬步下楼,没走几个台阶脚步一顿,又返回书房,展开一张没写过的宣纸,用镇纸压好,磨墨提笔。白雪关山虽行远万死未敢负师恩他太久没有练过字,写得不好看,怕温月安更加失望,于是又将那张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等他捧着温月安的字下楼的时候,隐约听见温月安对陆早秋说:“阿白喜欢干什么,你一直是不插手的,你宠着他……阿白是个好孩子,他有时候看不清,忘了自己到底最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你啊,不能看着他乱走,要叫他回来。以前他回我这里来,以后他回你那里去。”钟关白听了,“咚咚咚”几步跑下楼梯,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老师?!”钟关白惊疑不定地喊。温月安淡淡笑起来,“阿白太吵,我是老人家,不要来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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