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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第1页）

&esp;&esp;正在一家人都在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外面有拍门声。李妈妈放下手里的面碗，拿围裙擦了擦手，高声道：“来开门了！”

&esp;&esp;走到大门前，抽开门闩，嘀嘀咕咕：“是谁啊，这个时候过来？”

&esp;&esp;这正是吃早饭的时候，稍微懂点规矩的人都不会是这个时间登门。一个是太早了，另一个是人家正吃早饭呢，这是招待你啊，还是不招待你？委实给人出难题。

&esp;&esp;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不上四十岁的妇女。一身青布衣，头发用蓝花布头巾包着，风尘仆仆。不过从面目轮廓灯大概能看出，她年轻时候也应该是个俊秀姐儿。

&esp;&esp;她身边还带着两个十三四岁上下的女孩子，穿着碎花衣裙，和她一样也是风尘仆仆的，眉梢眼角还有一些疲惫。看样子，似乎是母女的关系。

&esp;&esp;青布衣的妇女，紧了紧肩上的包袱，满怀期待问道：“这是赵家么？”

&esp;&esp;李妈妈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在这条街上也是从没见过的。一时不敢确定，迟疑道：“这家是姓赵，只不过不晓得夫人是什么人。”

&esp;&esp;那妇女一时喜上眉梢，不过没有欢喜多久，又有两行泪流了下来：“嗳！可算是找到了，月娥、雪梅，还不快叫舅妈！”

&esp;&esp;两个女孩子微微福身：“舅妈好！”

&esp;&esp;这可把李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侧过身子躲开这一礼，道：“夫人弄错了，我是这家做粗活的婆子，可不敢受礼。”

&esp;&esp;这时候王氏才觉得门口动静不对，大声问道：“李妈妈，是谁上门来了？”

&esp;&esp;李妈妈本来在左右为难，听王氏这样说，便道：“不认得，只是人说是太太家的亲戚！”

&esp;&esp;李妈妈显然把这母子三人当作是来打秋风的亲戚了，或许是赵家那个远房吧——如今赵莺莺一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偶尔确实会有一些亲戚来上门。赵家的有，方家的也有。

&esp;&esp;“那就快请进来！”王氏显然和李妈妈想的一样。而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待客，不管怎么说都是亲戚呢，虽然打秋风这档子事儿没什么人喜欢。

&esp;&esp;那青布衣的妇人才知道自己是弄错人了，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这妇女面相如此老成，怎么会错认成三哥的浑家，自己实在是太粗心。

&esp;&esp;只不过她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赶紧拉着两个女儿走进赵家。

&esp;&esp;这时候赵家本在吃早饭的一家人都停了筷子，有客人在场还扒着吃的不放，那也太失礼了。于是推开碗，都看向了院子里走来的母女三人。

&esp;&esp;几个孩子倒还好，王氏恍若未觉有什么不对。只有方婆子和赵吉猛然站起身来，方婆子擦了擦眼似乎是不敢相信：“二丫头，二丫头？是你吗？”

&esp;&esp;那妇女也是满脸的泪痕：“娘，是我，是不孝女回来了！”

&esp;&esp;说着带着两个女孩子猛然扑倒在方婆子跟前。

&esp;&esp;“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莺莺一面瞟着正房堂屋，一边问王氏。

&esp;&esp;刚才那带着两个女孩子的妇女可是把赵莺莺赵芹芹等孩子吓了一跳，赵莺莺只能从祖母和父亲的称呼推断，那是自家亲姑姑。可是自家亲姑姑她是见过的，只有嫁到镇江去的大姑，实在不是这个样子的。

&esp;&esp;两边哭了一阵，王氏看出一些意思，便把孩子们都带走。让方婆子母子二人和那妇女好好说话。

&esp;&esp;赵莺莺心里疑惑，也只能问王氏了。

&esp;&esp;王氏叹了一口气道：“你年纪小不知道，等你懂事的时候，这件事早就没什么人提起了。”

&esp;&esp;事情说起来已经是快二十年的往事了，那时候王氏甚至都还没有嫁到赵家。当时赵吉有个十六岁的小妹，这个小妹闺名叫赵嘉。因为生的得人意，又是家里最小的，平常不免多骄纵一些。

&esp;&esp;方婆子也宝贵她，到了十六岁，求亲者颇多，只不过方婆子一直不满意，便一直没有定下来。谁能想到这样骄纵长大的小姑娘却心大的很，不晓得是哪一回市场上买东西，遇到了个鲁地来卖棉花的棉花客，一来二去竟然好上了。

&esp;&esp;鲁地盛产棉花，生产的棉花不只是供应鲁地本身织棉布，也会贩卖到南边来。扬州、苏州等都是他们的去处。特别是松江一带，更是每年络绎不绝的棉花客往来。要是没有他们，松江甲天下的棉布又如何能生产的出来——松江号称衣被天下，天下有将尽一半的棉布从这里出产，只靠本地的棉花，那是远远不够的。

&esp;&esp;这样的棉花客也有富甲一方的，不过和赵嘉好上的棉花客并没有大本钱，只不过是和几个同乡一起出门的‘跑单帮’的而已。殷实或许有，别的就不能指望了。

&esp;&esp;这样的人物，赵家在扬州就能嫁的着，方婆子怎么肯放她远嫁山东。所以晓得这件事之后就立刻不准赵嘉出门了，反正棉花客都是一阵一阵的，到时候是要返乡的。在方婆子看来，赵嘉就是一时小女儿心思，等到人走了，自家再给说上一门亲事，那便风过水无痕，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esp;&esp;谁能想到赵嘉真个胆大，居然敢半夜翻窗户跑掉，和那棉花客私奔了！等到赵家

&esp;&esp;赵嘉哭诉道：“前年的时候曾大哥生了一场风寒，本来以为是小病，没想到拖了三个月不见好，后来竟然一病不起，丢下我们母女三人去了！家里一个男丁都没有，加上我又是个外地来的，并没有娘家撑腰，那些曾家的族人便可着劲地欺侮我们。”

&esp;&esp;听到这里方婆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种事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哪里都有的。国家律法上面说，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女儿也能在出嫁的时候分割财产作为嫁妆。或者有的干脆坐产招夫，那就更不用说了，外人根本不能打这家的主意。

&esp;&esp;只不过乡下地方宗族严厉，国法相比族规根本没有任何约束能力。一般情况下，没有儿子的妇女都是极为凄惨的。要是娘家能说话的兄弟多，那还好，至少能给留条活路。要是娘家帮不上忙，那真是没有活命的地方了。

&esp;&esp;方婆子就亲眼看过有没有生出儿子来的女人，丈夫死了之后，女儿和自己都被婆家给卖了。当时她曾经无比庆幸过，幸亏自己生的有儿子，不然宗族对她可不是那个样子。至于后来她改嫁赵家，又做了寡妇，那也是一样的。

&esp;&esp;“那些人一开始看我们母女三人守孝不好动手，后来出了孝便十分大胆起来。一开始就说我还年轻，还能嫁人，给我找了一个婆家。只不过那是什么婆家，是住在山里的猎户。”

&esp;&esp;这种猎户没有田地，过的野人似的，一般山下的女孩子是不肯嫁的。他们往往几兄弟凑一点钱从山下买一个媳妇，然后几兄弟共妻。这种风俗朝廷三令五申禁止，只不过禁止没有什么用，百姓困苦的情况没有改变，这种风俗便会一直存在。

&esp;&esp;“还有月娥和雪梅两个丫头他们也不肯放过，说家里没了顶梁柱的男人，族里也没人肯养两个赔钱货，干脆给人家做童养媳——家里的财产，甚至包括我和两个女儿他们早就分好了！”

&esp;&esp;赵嘉想起这些依旧咬牙切齿，同时她也不愧是少女时候就敢和人私奔的，胆子可比一般的妇人要大。表面上她已经认命，连哭诉也少。暗地里却收拢了家里的细软，除了田地和房子，陆陆续续都变卖成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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