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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胀得满脸通红。上次五小姐请客,也只拿了十两银子,还做了个佛跳墙。她可是照着份子减了量的,怎么到她手里就不够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世态炎凉,瞧着十一小姐没五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有体面罢了!&ldo;是我不懂事,还望妈妈不要放在心上。&rdo;她强笑着给曹妈妈陪不是,&ldo;妈妈看着添减添减吧!&rdo;曹妈妈点点头,转身吩咐厨房的婆子去剁鸭,留下了背影给冬青。……冬青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绿筠楼。被穿林冷风一吹,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今天是她们请客,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放着正事不管,和两位妈妈生起闲气来。说起来,两位妈妈年纪比自己大,进府比自己早,位份比自己高,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本来就应该训导自己……想当初刚进府那会,规矩没学好,打骂是小,不给饭吃不让睡觉的时候也是有的,怎么跟了十一小姐几年,倒受不住这些了呢!虽然这么开导自己,冬青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她望着冬雪中的粉墙灰瓦发了会呆,这才转身去了今天宴请的地方──绿筠楼前的一个暖阁。白雪翠绿掩映中,红漆暖阁如一团火似的暖人。撩开大红罗夹板帘子,热气迎面扑来。滨菊带着秋菊和竺香刚收拾停当──黑漆坐椅擦得铠亮,小杌子上垫了银红色团花坐垫,茶几摆了茶皿,正中并排两个大方桌。&ldo;冬青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地方?&rdo;滨菊笑着迎了上来。没待冬青回答,秋菊已在一旁笑道:&ldo;我看要供几棵凤梨才好。&rdo;滨菊却道:&ldo;供凤梨,不如cha几枝梅花。&rdo;&ldo;可cha梅花要开了箱笼拿梅瓶。十一小姐统共三个梅瓶。一个旧窑五彩金泥的,一个汝窑天青釉的,一个官窑甜白瓷的,都是上好的东西。等会人多手杂,要是失了一个,那可就哭也哭不回来了。&rdo;秋菊有些不服气地辩道。滨菊不由叹了口气:&ldo;凤梨、香橼都由管院子的妈妈收着,去拿,还要许妈妈的对牌……还不如开箱拿梅瓶。&rdo;一时间,三人语塞。刚才淡淡的伤悲突然间就化为了一阵波涛,冬青不由搂住了十二岁的秋菊:&ldo;要是有哪天,我们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了!&rdo;……中午吃饭的时候,十一娘问冬青请客的情况。&ldo;许妈妈不在家,丫鬟说会转达的。吴妈妈说到时候一定来……&rdo;她顿了顿,道,&ldo;姚妈妈还说不定,我许了等会派小丫鬟再去请。五小姐正在写字,没见到,紫薇说,要请了五小姐示下才知道能不能来。十小姐那里,也只见到了百枝。百枝也说看情景。十二小姐那里是刘妈妈回的话,说十二小姐睡的早,身边得有个人服侍。她来了,雨桐、雨槐就不能来了,雨桐、雨槐来了,她就不能来了。两相权衡,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让给少年人。她就不来了。让雨桐、雨槐带着白珠和金珠两个小丫鬟来。&rdo;许妈妈没谋面,姚妈妈、娇园、十娘和十二娘的态度都一如从前。也就是说,只有吴孝全家的,突然变得非常热忱起来。十一娘微微点头,没有做声。屋里陷入一片寂静。而站在她身后的琥珀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下午申末,吴孝全家的就来了。还带了两坛金华酒:&ldo;……我是闲人,十一小姐看有没有用得着我的。&rdo;听着这就是客气话,十一娘哪真的让她去帮忙。放了打了三分之二的络子起身招待她。&ldo;别,别,别。&rdo;吴孝全家的连连摆手,&ldo;您给庥哥打吉祥络子,这是一等一的大事。我有琥珀陪着就行了。您忙您的。我到冬青姑娘那里唱个喏,听她差遣去。&rdo;执意要去暖阁。十一娘也的确惦着这还没有打完的络子,吩咐琥珀陪着吴孝全家的去暖阁。冬青去厨房里催菜去了,滨菊领着秋菊和竺香在屋里候着客人。看见吴孝全家的进来了,大家都热情地给她行礼。她回了礼,妙语如珠地和滨菊几人聊起来,逗得几人呵呵地笑。不一会,雨桐和雨槐领了白珠、金珠来。看见吴孝全家的,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吴孝全家的却神色自若地和几人打招呼。雨桐几人忙收敛了异色和吴孝全家的行礼。这时,五娘屋里的紫薇来了。吴孝全家的主动上前打招呼。紫薇满脸惊愕,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吴孝全家的行礼。&ldo;妈妈也在这里,真是没有想到……&rdo;她喃喃地吐出两句,又惊觉自己失言,忙笑着补救,&ldo;我道妈妈是个忙人,却比我来的早。&rdo;吴孝全家的不动声色,笑得一团和气:&ldo;我是闲人一个,不像你们,都有差事,丢不开。&rdo;闲人?这人闲得可真是妙啊!一会在大太太那里,一会在五小姐那里,一会又到了这绿筠楼的暖阁……只怕没有比她更闲的人了!紫薇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味的笑盈盈,和吴孝全家的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然后将手里提着的两包东西递给琥珀:&ldo;是信阳毛尖。小姐为绣屏的事忙着,让我来给琥珀姐姐见个礼。&rdo;琥珀收了茶叶,客气地请她到一旁坐。紫薇婉拒了她的邀请:&ldo;小姐面前离不开人,偏偏新来的小丫鬟又病了。我就不坐了,改日来和姊妹们聚聚。&rdo;大家都是在主子面前当差的,主子的差事最要紧。琥珀不好强留她,待她向吴孝全家的辞了行,送她出门。两人走到屋檐下,遇到了被提着红灯笼的小丫鬟簇拥着的珊瑚、翡翠、玳瑁和杜薇、杜鹃几人。大家少不得又寒暄几句。知道紫薇是代表五娘送了茶叶,又因五娘面前没人服侍不能久留,大家说了客气话,复由琥珀代送,珊瑚几个则由小丫鬟服侍着撩帘进了暖阁。主子分三六九等,丫鬟们也一样,而且还是随着主子分等级。珊瑚几个是大太太屋里的,自然就是贵客。她们到了,气氛又不一样了。吴孝全家的主动上前来打招呼,雨桐和雨槐主动帮着滨菊待客,或帮着解披风,或帮着挪椅凳,还有的指导秋菊、竺香、白珠、金珠等小丫鬟帮着上茶上点心。一时间,铿锵叮当的玉佩摇曳之声、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之声、莺莺燕燕地问候之声交织成一片,虽然是人声嘈杂,但也热闹非常。又有琥珀送完紫薇回来,珊瑚几个或拿了手帕,或拿了汗巾,或拿了翠花送她,又是一番笑语喧阗。待冬青领了粗使婆子提食盒来,大家又你推我让,分了主次坐下。吴孝全家的自然是上座,琥珀是正主,陪在一旁坐了。又要推冬青坐吴孝全家的下首,冬青抬了抬手上正端着的一碗火薰rou,笑道:&ldo;众位姊妹准备由谁服侍呢?&rdo;翡翠眼珠一转,立刻指了滨菊:&ldo;今天让你做回东道。&rdo;滨菊笑吟吟地去接冬青手里的火薰rou:&ldo;姐姐今坐吧,我来服侍众位贵客。&rdo;吴孝全家的也拉了她的手:&ldo;坐吧,坐吧。又没有外人。&rdo;琥珀见了,站了起来:&ldo;姐姐今天为我忙里忙外,我不想拂了姐姐的好意,这才坐在这里的。姐姐要是不坐,我更是不安了。&rdo;冬青执意不肯,珊瑚想着每次姊妹们聚聚,冬青都是那个坐在下座帮着捧汤捧羹、上茶上点心的人,何况这次是她自己屋里宴请,再这样争执下去,不免坏了气氛。又想到她以后要和自己的好姊妹琥珀一个屋里,琥珀又是被大太太突然拔过去的,不比她和十一小姐亲厚,如关键的时候能在十一小姐面前帮着琥珀说上一二句,琥珀的日子要好过多了。因此存了奉承之心。她笑着拉了冬青的手:&ldo;既然如此,那姐姐就挨着我坐罢!&rdo;说着,坐到了吴家孝的下首。这样一来,冬青虽然免了坐次头席的位置,但也坐到了次次席的位置上。翡翠是最机敏的一个,看了看站着的琥珀,又看了看坐着的珊瑚,坐着到了琥珀的下首:&ldo;那我就不客气了,和珊瑚姐姐坐个对面。&rdo;再推迟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冬青只好虚坐到了珊瑚的下首:&ldo;姊妹们也太客气了。&rdo;能到大太太屋里的,都是伶俐人。杜薇就推着玳瑁坐到了翡翠身边:&ldo;姐姐快坐了,我们腿都站酸了。&rdo;说着,坐到了吴孝全家对面的末席上。杜鹃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挨着杜薇坐了。滨菊看着松一口气,邀雨桐、雨槐、白珠、金珠另坐一桌。就有人撩了帘子探头探脑的。秋菊眼尖,喊道:&ldo;百枝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才到!&rdo;大家听着望过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十娘屋里的大丫鬟百枝。她进来就给屋里的姊妹蹲着行了个福礼:&ldo;我来迟了,姊妹们多多谅解!&rdo;琥珀和冬青站了起来,雨桐起身把她拉着往自己那一桌去:&ldo;今天众姊妹都在,你这次来迟了,花言巧语可推脱不了。等会要罚三大杯才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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