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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知何时天上的细雨已经停了,顾衡负手站在院子中看着天际边的一弯下弦月。这段时日他晦光韬略只在家中读书,却一刻不敢放松外面的消息。直到马典史亲自上门造访,他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
&esp;&esp;在那场大梦当中,汪世德最后官运亨通,竟真的以秀才之身谋得莱州县丞之位。
&esp;&esp;从此之后汪太太仗着兄长的淫威在顾家更是说一不二,甚至胆大妄为到在秋闱之前做出那般骇人听闻之事。使得顾衡心灰意冷之下断了进学之路,从此沉浸在愤恨妒俗玩弄人心的手段当中不可自拔。
&esp;&esp;这座老宅子的房数不多,却有极大的院子。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槐树也不知活了多少年,遮天蔽日子长着,在地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影子。
&esp;&esp;按照风水来说,百姓院前院后不能种有槐树,因为别人常说槐者木之鬼也。民间有门前植槐为禄,门内植槐为鬼的说法。但顾家老太爷深研医道,根本就不信这些风水之说。修建宅子的时候专门从别处移来一株已经成型的老槐,每年四五月开花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气。
&esp;&esp;顾老太爷故去后,顾衡对这些命数之类的话语更是嗤之以鼻,便由着这棵老槐肆意生长。此时正值槐树花开时节,串串蝶形白花缀满枝条,散发出醉人的素雅清香。只可惜顾瑛没在家里,要不然明日一早就可以吃槐花饼了。
&esp;&esp;马典史派去的人想来极为得力,半个月之后就有人过来清查莱州私设的盐厂。
&esp;&esp;大大小小一众官吏无不是见多识广之人,却还是被眼前情形震惊。
&esp;&esp;盐厂地处一座隐秘山崖之下,背靠青山面朝大海,进进出出都有当地精干打手把守。近百个盐工衣衫褴褛神情木然,手上身上除了被盐渍漂染的灰白死皮,还有被棍棒狠击后的旧伤痕。
&esp;&esp;待事情了结之后,马典史专门抽了个空过来述说当日的情形。
&esp;&esp;“我曾经听人说起过里面的情形,却没想到如此惨烈。盐工多半是远处骗来的山民,每日天没亮就开始上工,三餐都是看得见清水的稀粥。若是生病了也不给医给药,死后就在附近随便挖个坑浅浅掩埋。”
&esp;&esp;顾衡暗自皱了下眉头,“陈县令临走时怕是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被人翻出来,实在是贪婪心太过。若是趁骆友金死时收手,你们只怕还找不到这么显眼的证据。”
&esp;&esp;马典史额头上的汗水没干,脸上犹有余悸,“这简直跟无本生意一样,粗粗一合计每年怕有上十万两的银子,谁会舍得撒手?更何况上百个盐工,这个时候一齐放出去无异于往自己脖子上架把刀。他们只有死撑着,看谁先熬不住。”
&esp;&esp;他停了一下,小心看过来一眼道:“到了最后上面的来史还当众嘉奖你那位好舅舅,说他没有和陈县令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是莱州一干属官当中的清流。这话一说出来,每个人看过去的眼神都含有深意,琢磨过味来的汪世德当时就险些吓尿了。”
&esp;&esp;顾衡看不得他瞻前顾尾的样子,“放心吧,我不会出尔反尔,汪世德越是惨我越是高兴。官场中便是这样,逢高踩低是家常便饭,但是却颇为忌讳被同僚告发。”
&esp;&esp;他嘿嘿一笑,满眼的幸灾乐祸,“这样看来他的县丞之位也多半泡汤,反正绝没有以前的好日子过。除他之外属你的官职最高,你收敛些脾气小心经营,方县令日后必定会倚重你。”
&esp;&esp;马典史兴奋得满面红光,“这副屎盆子牢牢地扣在了汪世德的头上,即便他生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对了,我派去的那个人说,那封举告信不但是汪世德的笔迹,还盖有汪世德的私章,所以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esp;&esp;顾衡眼中生出阴瑿,是如何办到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完全是被逼的!
&esp;&esp;在那场大梦里,顾衡被母亲汪氏的一碗补药害得人事不知。费尽整整一年的心力做出来秋闱备选的十篇锦绣文章,全被所谓的舅舅汪世德拿出去做了现成的人情。
&esp;&esp;当年莱州县开天辟地总共中了五个举人,其中就有汪世德两位富商至交的儿子,上榜时所做的文章和顾衡所写一字不差。
&esp;&esp;所以落汪世德的井,下汪世德的石,顾衡心头不会生半点愧疚。反而老神在在地道:“任谁被害了一次两次三次,都会学一两样保命的本事。汪世德的笔迹算什么,若是我愿意连你的笔迹都能仿得一模一样!”
&esp;&esp;马典史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知道自己戳到了顾衡的痛处,想来顾家还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esp;&esp;这人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没有走到歧路上已经是老天保佑,靠着自己考上了秀才。明年兴许还要去考举人,比许多人家的孩子已经出息太多。
&esp;&esp;这样一想,马典史看顾衡的眼光便自带了两分怜悯,“你这一箭双雕之计使得甚好,汪世德成了秋后的蚂蚱,只怕陈县令刚一到京城也会被贬斥。他费尽心思谋得的那些财物,只怕转眼就会被充公。”
&esp;&esp;他幸灾乐祸之时也有些心有余悸,“骆友金幸好早已死了,要不然也免不了一个杀头的罪,仗着陈县令的权势竟成了盐厂的土皇帝,打骂扑杀简直是常事。
&esp;&esp;县衙虽然贴出告示,让那些伤亡盐工的家属过来领抚恤银子。可死的盐工实在是太多,县衙里的仵作在那处悬崖下总共起获了三十几具尸骨,这还没有算那些扔在海里的……”
&esp;&esp;院里的老槐又生了一茬新花,早起的顾瑛搭着梯子在摘取,钱小虎拿着一个硕大的竹筛子站在地上接着。小孩子忘性大,时时被顾瑛指使着干这干那,脸上很快有了欢快的笑容。
&esp;&esp;不一会儿功夫,灶间便传来了香甜的气息,顾衡念叨了好几天的槐花饼终于端上了桌。
&esp;&esp;顾瑛隔着窗子看见了他,欢快地扬起笑脸道:“哥哥怎么起这么晚?快些过来尝尝,今年生的槐花又大又甜,蒸出的槐花饼连绵白糖都不用放。你快点多吃些,要不然我蒸出来的都让钱小虎抢光了。”
&esp;&esp;年轻女孩脸上因为忙碌生了好看的红晕,一身豆绿宽襟衣裙让她象枝头上新生的嫩芽。
&esp;&esp;顾衡略略倦怠地想,就让我做这院中的老槐树吧,即便让很多人忌讳,可还是有人真心喜欢。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题目应该叫做“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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