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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您刚才捂我嘴干嘛?”月徊小声问他,“吓我一跳。”
&esp;&esp;梁遇语气平淡,“你打呼噜了,我是怕惊动了太后。”
&esp;&esp;月徊脸上一红,“我打呼噜?不能啊,小四说我从来不打呼噜。”
&esp;&esp;“那是因为他比你打得还响吧。”梁遇站起身朝外看了看,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得等承良来了才好出去。
&esp;&esp;可是等了好一阵儿,并不见有人来,月徊有点担心,“您那手下,别不是把咱们忘在这儿了吧!太后都走了,还不给咱们开门?”
&esp;&esp;梁遇向来四平八稳,被锁住了也并不着急。底下人办事很靠得住,一时耽搁了,不是被哪个主子绊住了脚,就是自作聪明存心拖延。
&esp;&esp;“会来的,再等一会儿。”他重又坐了回去。
&esp;&esp;月徊却开始杞人忧天,“这么冷的天儿,连床褥子都没有,夜里会冻死的。再说这地方这么小,连躺下都不容易,没法子过夜啊。您不是说我打呼噜吗,咱们俩不能一头睡……”
&esp;&esp;其实她在哥哥跟前口没遮拦惯了,刚认亲那会儿还忌惮他,如今什么叫畏惧,她全不知道。天性使然,自然而然地亲近,心贴着心地亲近,和小时候一样。
&esp;&esp;然而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不是空间逼仄的缘故,说完竟不自在起来。怕哥哥不喜欢她胡诹,偷着觑觑他,他神色如常,不过垂下眼,悠闲地抻了抻琵琶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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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小小的隔间,伸展不开手脚,月徊觉得窝在里头难受得厉害。
&esp;&esp;哥哥不搭理她,她只好继续趴在门缝上往外瞧。整个咸若馆都暗下来,远远一盏豆灯明灭,因这斗室还隔着一道门,里头光线朦胧,像坠进一个混沌的梦里。
&esp;&esp;“您说,要是有人告密,太后这会儿折回来了,那该怎么办?”月徊自己设想一下,背后顿时起了细栗,“会治咱们的罪吧?说咱们图谋不轨,然后砍了咱们的脑袋?”
&esp;&esp;这种情况也许会有,但那是司礼监不能掌控整个大邺后宫的时候。如今情势,就算有人走漏了风声,太后知道这斗室里藏着他,也绝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来拿人。太监手黑,什么事干不出来?早前汪轸胆儿小,不管在外多招人恨,在宫里对主子们低三下四,没有不尽心的。梁遇呢,看着斯文好性儿,下起死手来比汪轸狠十倍。太后也挑软柿子捏,以前能压制这些内官,她纵情儿跋扈;现在紫禁城从里到外都由着司礼监拿捏,心里虽恨恶奴欺主,却也不得不隐忍,免于正面冲突。
&esp;&esp;月徊胆小怕死,自己琢磨一圈,也能吓得打摆子。梁遇看她傻得可笑,成心戏弄她,顺着她的话头长叹:“古来阴沟里翻船的事多了,今儿脑袋装得好好的,明儿说不准就弄丢了。我倒还好,活着也就这么回事了,不图什么,万一有个好歹,全当大梦一场吧。你呢,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esp;&esp;月徊看他言之凿凿,浑身汗毛都立起来。门缝里透进的一线微光打在她口鼻上,那双大眼睛在两旁的阴影里瞪得老大。
&esp;&esp;“未了心愿,那可太多了,不花个十年完不成。您看我还没享过几天福,还没看着小四儿高升娶媳妇,我死也不能瞑目。”
&esp;&esp;梁遇听见她又提小四,心里不怎么痛快。照理说一个捡来的小子,生死全捏在他手里,他吹口气就烟消云散了,可那孩子管月徊叫姐姐,这么一来竟是和他们兄妹栓在一根绳上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她对弟弟的顾念还多些,就因为这假弟弟年纪小,没权没势。说来有意思,仿佛成了同辈儿,也会让人有分出高下的心来。梁遇不喜欢月徊小四长小四短的,认真论自己和她才是嫡亲的,那个半道上遇见的野孩子,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esp;&esp;“你能陪人一截子,不能陪人一辈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些。”他淡声道,“生死是个坎儿,迈过去也没什么,兴许失散的人能重逢,比活着更让人高兴。”
&esp;&esp;月徊说:“您别这么想呀,活着看看花花世界,不好吗?我就愿意和您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您揽一辈子的权,该受用的没有受用过,就这么交代了多不值得。”
&esp;&esp;梁遇无可奈何,“揽权这种话,心里知道就成了,不能老搁在嘴上说。”
&esp;&esp;“那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嘛。”她跺了跺脚,“唉,真冷,怎么还不放咱们出去……”
&esp;&esp;譬如饿了冷了,这种事儿算不得大事,但在家里人听来,就十分值得上心了。
&esp;&esp;梁遇问哪里冷,“是身上穿得太单薄了?”
&esp;&esp;月徊说不是,“我脚上冷,到了冬天就这样,手冷脚冷,阳气不旺盛。”
&esp;&esp;他原本倒不觉得,和妹子一起困在一个狭小空间是多么难熬的事,毕竟难得清闲。可这会儿却有点上火了,嫌承良办事不力,难成气候。只是眼下顾不得那些,把她拉回来让她坐定,然后抬起她的脚,扒下了她的靴子。
&esp;&esp;寻常小太监的官靴,不像有了品级的那么考究,鞋底上缉蓝咔啦的帮子,雨雪天气有渗水的可能。从司礼监衙门到咸若馆,路上虽然时时有人清扫,但她专挑有积雪的地方踩,那再厚的千层底,恐怕也挡不住她的玩儿兴。
&esp;&esp;摸了摸,棉袜果然透出湿气来,难怪冷得筛糠。他得想法子替她取暖,正预备脱下身上鹤氅给她包裹上,却听见她细声细气说:“姑娘的脚不能随便摸,就算您是我哥子也不行呀。”
&esp;&esp;这时候还想着男女大防呢,平常倒没见她这么老实。梁遇瞧都没瞧她一眼,“你哥哥是太监,和别人不一样。”
&esp;&esp;月徊被他这么一说,没得什么开解,反而有点难受,“我心里不拿您当太监,我哥哥比男人还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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