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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柜扬了一下眉毛:“所以,你诊出什么来了?”
落旌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不知道。”
周掌柜被她的神情逗乐了,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口气:“丫头你聪敏得紧咧!要是学医,日后必成大器。诶,只可惜你是个小姑娘还是别人家的下人。”落旌低头笑了笑,装作没听见般转身去看那些药材。
沉黑色的瓦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散发着药膳浓郁的香气。
落旌趁着煮汤的功夫,挨着药材一个一个认过去:“八角、白芷、党参、甘草、桂皮、丁香……”落旌捏起一朵风干的花,好奇地打量着,风干了的花瓣很脆弱,仿佛一捏就碎。手里的花朵给落旌一种熟悉的感觉,少女不由得问道:“小哥,这是什么花?”
一旁的伙计扫了一眼:“哦,是木槿花,也俗称大碗花。跟其他的药材比起来也没什么,不过是清热利湿,凉血解毒。东南西南常见木槿树,北方不常见。”
原来是木槿花。落旌笑得有些勉强,放下了干花——原来她连木槿花都快认不出来了。一旁陈黑瓦罐里闹腾地冒着白沫子,伙计拿着帕子帮她端了出来,乳白色的热汽还噗噗地顶着盖子,散着药味的苦香。
此时药铺门外,一个身穿衬衫马甲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叮铃一声停下来,单脚撑在地面上。
薄墨色的鸭舌帽下有着漂亮的发际线,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大而明亮的扇形眼,眼尾却狭长微挑,顺着剑眉生长的方向平添几分冷峻之意。
少年拿出一个烤红薯呼呼地吃着,对频频看向自己的目光视若无睹。众人摇头感叹,吃个烤红薯能吃出一股俊俏味道的也就只有段家六少爷了。周掌柜瞧见了那少年,招手打趣道:“哎哟,今日是什么风,怎地把段家的六少爷吹到我这小药铺来了?”
段慕轩慢条斯理地舔干净手指上的红薯泥,才转头看向掌柜的,唇角微扬便驱散了眉梢眼角的三分冷意,笑:“周掌柜,我家那阿落是不是在你这儿拿药来了?”
周掌柜了然地捻着山羊胡,回头扬声道:“落旌丫头呐,外面有人等你嘞!”
落旌诶了一声,将黑瓦罐用布小心地包好兜在怀里往外走去:“谁找我啊?”只见周掌柜朝外面努了努嘴,一脸莫测。落旌摇头轻笑往外走去,转头四处看了看,“没人呐?”
“奇怪。”落旌嘟囔一声,正要迈开步子,只听身后传来车轱辘压在枯叶上发出的悉索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风从耳旁刮过,带着一股烤红薯的味道。落旌怀里抱着瓦罐,偏头莞尔,“六少爷,你怎么来这里了?”
段慕轩骑着自行车悠悠地绕着落旌转圈,扇形眼里闪着好看的碎光。少年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一回家没看见你,听到厨娘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不用问也知道你被打发来这小药铺了。”说罢,他单脚踩在地上停下来,扬了扬下巴,“上来吧,我带你回去。我可是听到厨娘在院子里发话,要是太阳落山前你没回去就抽你小腿!”
见落旌犹豫着,段慕轩掏出怀表给她看:“诺,现在可是五点了,再说君闲也回来了你不想见他吗?”听到君闲的名字,落旌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侧身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段慕轩那辆自行车的前杠上。
段慕轩吆喝一声‘走咯’,少女耳畔的碎发便被风扬了起来。身后少年手掌着车龙头,间接地将少女护在狭小的范围之中,连少年绵长的呼吸都能洒在小姑娘清秀的头发上。
“少爷和君闲在讲武堂,过得怎么样?”落旌抱着瓦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阿弟……他,他没在学校惹什么祸吧?”
段慕轩骑得很稳,路旁的银杏树不急不缓地向后退去,闻言他顿了一下才说道:“放心吧,你弟弟的性格你还不了解,闷得就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能惹什么祸?那小子每顿要吃六碗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家我没给他饭吃,现在壮得跟头牛一样比我都结实,脾气又轴,谁会想不开去欺负他啊!”
君闲是跟着段慕轩去讲武堂念书的,年纪小身份低,落旌一直担心他会在讲武堂受人欺负。果然,少年听到身前的少女长舒一口气的声音,忍不住低头一笑:“阿落,那你呢?”
银杏树上的叶子郁郁葱葱,洒下光晕,像是菩提树结的一串串果子。梳着麻花辫的少女交叠着双腿,光晕洒在她的脸上染上一层暖:“我很好啊,老爷让我做陪读,跟着家里两位小姐去洋人开的学校上学,学到了不少东西。”
又是一段流淌的寂静沉默,却带着午后阳光的暖意。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往前走着,几乎是没话找话说,慕轩又问道:“诶阿落,我临走之前在你那小院子里种的那棵树苗,你有没有好好浇水施肥?”
落旌晃悠着小腿:“放心吧少爷,我有好好照顾的,现在都长得和墙一般高了。不过你当初说它会开花,但都过了这么久,那棵树连个花苞都没有结过。”
段慕轩嘴硬道:“那一定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它一定会开花的!不然,我就亲自拿斧头砍了它!”话音落,慕轩便听到身前少女轻轻浅浅如同扶桑花般的零落笑声。
“母亲呢?”
“嗯,大夫人喜欢下午和其他夫人一起喝茶打牌。”
“姐姐们呢?”
“三小姐和五小姐今日去参加聚会了,好像是京城四少办的什么名媛会吧。”
为了避开人群,段慕轩选择走胡同,而巷子拐角多不易掌控。当落旌脑袋第三次撞上段慕轩的胸膛时,少年猛地停下来赌气地侧过脸,下巴放在少女的肩膀上:“阿落,我问了你问了树苗问了母亲姐姐他们,连院子里那条大黄狗我都问过了,你就问了你弟。阿落,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就不问问你家少爷我?”
少年的气息洒在落旌的脸颊上,就像是春风拂过绿芽时的微痒,挠得人心里仿佛有一只小耗子在东窜西窜。落旌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手指紧紧抠着瓦罐的边沿。
见她不说话,段慕轩头偏的弧度越发大,打量着少女局促不安的眉眼,嗤地一笑:“嗯?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落旌微不可闻地看向他,自从见面后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他,只觉得少年眉眼越发深邃起来,然而还是跟那年她在大雪夜里遇见的男孩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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