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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或许是从那个拆开的鲁班锁被重新放回自个儿的手心那时起,胤禛对于他来说,就已彻彻底底的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抱住的大腿,一个未来大清皇帝的种子选手那么简单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和立场,和这些个注定要搅进夺嫡纷争里的兄弟们,或许都已注定难免要渐行渐远。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想在还能做些个什么的时候,再护他这个四哥一程。
&esp;&esp;胤禛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眉宇间的阴郁仿佛也骤然散去了大半。小哥俩儿又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块儿说了些话,直到快进晚膳的时候,胤祺才亲自把胤禛送了出去——有眼尖的小太监信誓旦旦的保证,那一位冷面冷心叫人胆寒的四阿哥,在从五阿哥那儿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绝对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跟温暖。
&esp;&esp;本以为胤禛就会是自个儿最后一位访客了,谁知道送走了这个小哥哥,才看见外头竟已守了好几个人,一个个的居然还都是大有来头。胤祺也来不及多想这么些个人为何会特意到自个儿这小庙里来,只是快步走到了张英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学生胤祺见过先生!”
&esp;&esp;“好了好了,不必多礼——快过来,叫老夫好好看看。”
&esp;&esp;张英慈祥地笑了一句,便将他不由分说地拉到了自己面前,仔细地眯着眼端详着他的面色,许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舒了口气似的轻笑道:“还好,总算是没给真饿坏了……”
&esp;&esp;胤祺面色微滞,张口结舌了半晌,一向伶俐的口齿竟是憋不出半个字儿来,半晌才垂头丧气地低声嘟囔道:“先生,不带这么揭人短儿的……”
&esp;&esp;张英扶着长须朗声大笑,又轻轻抚着他的额顶,含笑把身后站着的次子扯了过来:“依着老夫,本不想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可你师兄听说你的病已痊愈了,就一直想来看看你——听说你一向怕苦,他还特意叫下人寻了雪浸梨汁的方子。你叫人熬了,每日喝上一碗,或可润肺通脉,于身子有所脾益。”
&esp;&esp;胤祺不由微讶,看向仍淡然浅笑着的张廷玉,轻笑着道:“既如此,我便承师兄的情了。”
&esp;&esp;张廷玉的脸上带着些少年人被戳穿心事时特有的淡淡绯红,却仍被很好地掩饰在了清淡平和的笑意之下,将手中的一张方子递给了他,微笑着缓声道:“这是还阿哥桂花糕的情,阿哥快些好起来,咱们还能一块儿跟着父亲读书……”
&esp;&esp;他本就是胤祺的伴读,两个人一块儿听着张英讲了那么多日的课,又都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虽说这君子之交淡如水,却也是一向处得颇为融洽。后头胤祺忽然因病缺了课,再回到一个人听父亲讲书的日子,张廷玉居然当真隐隐生出了些不习惯来,回家时又听母亲提了一句梨子能润肺止咳,这才着下人去寻了那方子——却不想居然就被自家父亲这般坦白的讲了出来,一时竟也是颇有些不自在,连说话间都仿佛比往日少了几分的沉静淡然。
&esp;&esp;“师兄放心,等秋狝回转,我立马就跟尚书房报道去。”胤祺笑着应了一句,又双手接过了那张方子,郑重地道了一声谢。张英父子并未久留,只又随意交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胤祺将方子仔细叠起收好,再一看剩下的那几个人,就忍不住头疼地轻轻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esp;&esp;谁能告诉他——这种时候,明珠、于成龙、王鸿绪这几尊大佛,是怎么会一块儿大驾光临,一股脑的挤进他这小破庙里头来的?
&esp;&esp;机锋
&esp;&esp;虽然一向自信自个儿的人缘绝不差,可胤祺却也不觉着自己会到这种人见人爱的地步。
&esp;&esp;于成龙跟王鸿绪也就罢了,约摸着是皇阿玛给他招来的活儿。明珠现在不正是该端坐堂中收礼受贺的时候么——就算是老老实实地守着大阿哥也总算是有正事儿可做,干什么非得巴巴儿地跑到他这里来?
&esp;&esp;小心试探了一番,这几个人果然还不是搭着伴儿来的,谁都不愿搭理谁,还暗暗较着劲儿要争那第一个说事儿的。望着这么三个几乎针锋相对到了明面儿上的当朝大员,胤祺却是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倒也是难免的事儿。于成龙觉着王鸿绪是个腐儒,王鸿绪嫌弃于成龙是个官迷,俩人又一块儿唾弃明珠这个结党营私的国之蠹虫,至于明珠,也是跟这么两个一脑子忠君报国的汉家文官没什么话可讲。三个人能憋到现在都没吵起来,那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儿上,而是得亏才刚走的张英老先生德高望重,才能镇得住这么个修罗场。
&esp;&esp;连三个官员里头都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更何况要应付满朝文武——胤祺越来越打心底里觉着这皇帝果然不是人干的活儿,也越发搞不懂那么多的兄弟打生打死地争究竟是图的些个什么,莫非就为了登上那皇位之后劳心劳力,好把自个儿活活累个半死?
&esp;&esp;只不过这僵持的局面倒是并未持续多久。明珠是老狐狸了,一见争执不下,便顺势微笑着退让了一步,而于成龙一向极善做人,很快也不再与王鸿绪那个老书呆子争什么,原本针锋相对的局势居然一瞬间变得其乐融融了起来。
&esp;&esp;胤祺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然是谦逊淡然的淡淡笑意,冲着里屋虚让道:“不知王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赐教,还请至里屋说话。”
&esp;&esp;引着人进了屋子,胤祺还是没忍住仔细地打量着这位仰慕已久的叙事体大师级密探——就是这个王鸿绪,上的那些个折子简直快把他逼疯了。读他一份折子的功夫,都够看别人一沓的,也不知道这么一位看上去长得就很会写作文的老先生,怎么下笔之后全都是那些个事无巨细又冗长无用的废话。
&esp;&esp;王鸿绪却也神色莫名地打量着他,许久才终于主动一拱手,横下心低声道:“皇上吩咐,叫老臣来——来与五阿哥,学学折子是怎么写的……”
&esp;&esp;……??
&esp;&esp;胤祺几乎石化在当场,他这位皇阿玛也真敢说——跟他学写折子?他自个儿还没写过折子呢!
&esp;&esp;他不就是汇报的时候吐槽的语气不小心重了点儿么!他那位皇阿玛居然真干得出这种事来,就不怕把一位饱学鸿儒、当朝老臣给活活愧死?
&esp;&esp;君恩难负,圣心难测啊。胤祺几乎是瞬间推翻了自个儿之前关于当皇帝没好处的天真想法。这当了皇帝,最起码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可以随着心意用各种手段来撒气泻火儿,下头的人还只能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老老实实受着。就算心里头再憋屈无奈,也依然没半点儿旁的法子。
&esp;&esp;只不过他皇阿玛能干得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他却还没这么高的段位。苦笑着缓和了语气安抚一番,又隐晦地提了两处,只说日后折子上不必务求事事详尽,只要精炼主干便好。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几句,却见王鸿绪的目光中尴尬渐消,反倒越发显得愕然复杂,心里头才蓦地一惊——这些日子审折子审得太入戏了,却忘了王鸿绪上的那些个折子本就是密奏,他又如何该当看过,甚至能还说出个详细的子丑寅卯来?
&esp;&esp;还不待胤祺想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来,王鸿绪的目光却已多了些隐隐的敬畏,态度也愈发显得恭谨起来,深深俯下了身子低声道:“五阿哥天资绝伦,圣眷深厚——老臣受教,谢过五阿哥指点。”
&esp;&esp;胤祺目光微动,微垂了眸淡淡一笑,单手虚扶道:“王大人不必如此,我也只是闲来帮皇阿玛磨磨墨罢了——今儿若是没别的事,大人就请先回吧,胤祺改日再去府上拜会。”
&esp;&esp;倒是他前世演的戏太多,也把这朝堂官场想得太单纯了。居然不曾想到,若真只是个迂腐书呆子,又如何能担得起密奏京城事务这等要紧的摊子?想来也只有这样看似迂腐的人,是最容易叫同僚们轻视放松,丝毫不加以戒备的,所以有许多原本不该说出来的话,不该做出来的事儿,也自然就不会在他面前那般的忌讳谨慎了。
&esp;&esp;这样看来,他那位皇阿玛此举的用意,叫这位王大人学写折子倒是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打算着叫他认一认这些个心腹重臣们,顺带着也叫这些个重臣认一认他。等门路熟了,他年岁再长些,只怕就是要摆明车马地被扔出去做事儿了。
&esp;&esp;若有所思地摇头一笑,胤祺抬手引着王鸿绪出了里屋,果然见着这位王大人方一出门,周身的恭敬谨慎就迅速地淡去了,又恢复了平日里迂腐清正的模样,却也是不由得在心里头暗暗叹了一声——有这么一份儿演技,搁什么时候可都是个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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