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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2页）

&esp;&esp;“这里要勾笔画？”

&esp;&esp;“如果整本损毁呢？”

&esp;&esp;男人修书心细如发，答人问题亦是娓娓道来。甚至偶尔停下手中活计，为方老师认真展示解说：“整本损毁也要看程度。如果字体全部模糊，看不出本来样子，基本算作废书。”

&esp;&esp;梁暮也感兴趣，认真的看和听。有时跟男人眼神交汇，看到他眼神微微带笑，有谦谦公子的模样。这也是梁暮一生中3027天

&esp;&esp;梁暮在邮局门口碰到了张晨星。

&esp;&esp;说来也怪，城市不大，他来了一年多，像一个街溜子到处走，却从来没遇到过张晨星。现在却能偶遇了。

&esp;&esp;这家邮局他12岁那年跟方老师第一次经过，如今虽已翻修过，却还像老人换新衣，搭眼看是年轻人，走近能看出脸上沟壑脉络。

&esp;&esp;梁暮顶替员工架了个相机延时摄影拍素材，坐在一把斜靠椅上，吊儿郎当模样。张晨星目不斜视骑车经过，梁暮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张晨星脚支在地上从车上下来，把一摞书从自行车后座拎下来。力气之大，换一桶桶装水应当也是眉头不皱一下。

&esp;&esp;“体格真好。”梁暮出声夸她，手插在短裤口袋里走到她面前，爵士帽帽檐挡住阳光，也将他的眼睛罩在阴影里。

&esp;&esp;张晨星抬头看他一眼，又弯身拎起那摞捆好的书。是她上次淘到的旧书，简单修复后放到网上卖了出去，今天统一邮寄。

&esp;&esp;“真巧，来寄书？”梁暮明知故问，也知道张晨星不愿说话，径直伸出手：“帮你啊。”

&esp;&esp;“不用。谢谢。”张晨星转身向里走，手中力道锐减，侧过头看到梁暮半弯着身体握住捆书的绳结，再一用力，从张晨星手中接过。

&esp;&esp;“日行一善。”梁暮自嘲，转过头招呼站在那的张晨星：“走啊！”

&esp;&esp;张晨星由他去，跟在他身后，看他用力一提，再把那些书轻轻放到资料桌上。

&esp;&esp;走到柜台前跟负责邮寄的阿姨点点头，阿姨也不多说话，递给她一沓单子：“填写一下啊。”

&esp;&esp;“好的，谢谢。”张晨星从斜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帆布包应该是背了有年头，针脚接连的地方有几根线头，跟t恤上沾着的墨水遥相呼应，明显的“张式风格”。梁暮只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猛然想起2000年，10岁的张晨星垂首看母亲缝制的演出服。

&esp;&esp;张晨星低头写邮寄单，一笔一划，落笔铿锵，像她的短发有遮不住的性格。写一张单子，就拿出最上面那本书，夹在书页里放在另一边。为了节省时间，提前在家里整理好，捆书的顺序和邮寄顺序一致，不用花太多心思在找书上。寄书的时候梁暮听到邮局的阿姨为张晨星算账，这才知道这便宜的二手书竟然还要包邮。

&esp;&esp;这么有良心的书店主人不多见了。

&esp;&esp;张晨星还行，至少她卖书包邮。

&esp;&esp;从邮局出来，外面的日头被云遮住一半，空气闷热，两个人都腻出一身汗来。梁暮从路边阿姨那里买了两瓶汽水，递到准备推车走的张晨星面前。

&esp;&esp;“还是这个味道吧？”他问张晨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10岁的张晨星请他喝的那个牌子的汽水。年纪轻轻，一把好记性。

&esp;&esp;一冷一热，玻璃瓶身凝结出水珠，由小变大，最终滚落到地面。梁暮手又伸了伸，张晨星终于接过，牙齿咬住瓶盖，嘭一声，冷气冒出来。世界突然之间变得清凉。

&esp;&esp;她成年后不太喝汽水，总觉得太甜了。但这样的天气，冰凉的汽水一口灌进去，从口腔到肠胃，蜿蜒下去，透心凉。

&esp;&esp;两个人沉默着对着马路喝汽水，梁暮的相机架在那，拍尽了云卷云舒，老城温度。

&esp;&esp;“后来回过繁星合唱团吗？我前段时间去过一次。还看到你们的朱老师。”梁暮对张晨星说：“你们朱老师还记得我们团，还给我看当时的通信和纪念品。”

&esp;&esp;“嗯。”

&esp;&esp;张晨星三口灌了一瓶汽水，把玻璃瓶放回阿姨脚下的汽水箱里，对梁暮倒了声谢就骑车走了。

&esp;&esp;梁暮手里的汽水还剩半瓶，看着张晨星风一样的背影，笑了。

&esp;&esp;卖汽水的阿姨笑了：“这要打嗝的。”

&esp;&esp;张晨星骑出三百米打了一个汽水嗝，接二连三，一直嗝到店里，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去。转头看到罕见没有跟她打招呼的马爷爷，坐在窗前神思恍惚。她走时书翻到哪页，此时还在哪页。

&esp;&esp;张晨星走过去，把书抽到面前，问马爷爷：“结果出来了？”

&esp;&esp;这几年马爷爷总是念叨膝盖疼，前几天拗不过儿子去医院检查，这几天应该会出结果。

&esp;&esp;“出了。”

&esp;&esp;“怎么说？”

&esp;&esp;“说我年纪大中用，得换零件了。”马爷爷说：“先换一个膝盖零件，下一年换另一个。你马爷爷七十多岁，能不能下了手术台都不一定。”

&esp;&esp;“医学???那么发达，换个零件就像门换把锁，别担心。”

&esp;&esp;马爷爷点点头，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esp;&esp;张晨星大概知道马爷爷难受什么。老人家坐不住，每天早晚在河边走一遭，这老城的街巷他比谁都熟悉。其余的时间泡在书店里招呼顾客，俨然一个是书店主人。这样的老人是不怕死在手术台的，用马爷爷的话说：“眼睛一闭过去了，也没时间后悔。最怕手术做不好，以后不能走了。”

&esp;&esp;梁暮进门的时候，张晨星正在跟周茉说这件事。二人看到进来不速之客都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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