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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随后,化身足以腐蚀万物的凶猛野兽,浸染,蔓延,一步跟着一步,像要将这无尽的长夜啃食殆尽,一分不留。
&esp;&esp;入魇
&esp;&esp;薛岚因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esp;&esp;梦境里,分不清你我,辨不透是非,眼前迷蒙混沌的一切,都像在用刀子,一寸一寸剜入他早已痛觉麻痹的心肺。
&esp;&esp;他剧烈颤抖着睁开双眼,眸底深深倒映的,却不再是晏欺那清冷单薄的怀抱,而是头顶森然低矮的灰墙。
&esp;&esp;一串接着一串冰凉沉厚的铁锁镣铐,紧紧缠绕了满身,薛岚因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坐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遭受囚禁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esp;&esp;他脑海深处的记忆并不完全。或者换一种说法,即便非常完全,他作为一个日夜忙于奔逃保命的活剑族人,在少有意识保持清醒的那些时候,也大多是在贩卖运输的囚笼当中惶惶度过的。
&esp;&esp;于中土内外所有野心勃勃的征服者而言,所谓活剑族人,只是工具,只是武器,只是他们攥在手上,借以发动战争的磅礴力量。
&esp;&esp;正是因此,那种感觉才会倍加真实。薛岚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很多年前,必然有一段作为“活剑”而被人肆意抓捕,及至私自藏匿的骇人经历——他并不惊讶,甚至可以泰然处之。
&esp;&esp;直到后来,他闭了闭眼,面前大片石苔错杂的矮墙却是倏地消失了踪影,泛黄枯冷的旧忆恍惚朝外一转,突然闻及耳畔一阵车轮滚滚,仿若闷雷轰鸣般的颠簸声响。
&esp;&esp;薛岚因微一侧头,便见那模糊画面中的自己双手遭缚,遍体鳞伤,折了腰死死陷在一辆奔波前行的破旧马车内,无力动弹,亦是无力起身反抗。
&esp;&esp;车窗外光影流连,挥洒着落入车厢每一处干燥皲裂的犄角旮旯,却是无一例外地,照亮他对面那人熟悉至极的俊朗五官。
&esp;&esp;是那个与薛岚因样貌相近的诡异男人。可惜薛岚因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就只能定定看着他,看他同样满身绳索,被迫围困在车厢尾端阴暗的偏角处,眼神透凉,像是浸漫了冬日里枯竭的河水。
&esp;&esp;这是……在哪儿?
&esp;&esp;薛岚因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不过片晌,却听对面那男人轻轻咳了两声,柔而缓的,温温唤着他道:“尔矜……尔矜……”
&esp;&esp;那确实不是闻翩鸿那般刺耳低哑的嗓音,却在薛岚因的心底深处,并无任何与他有关的印象。
&esp;&esp;薛岚因微微蹙了眉心,试图努力回想起一些什么,但见那男人又是不依不饶地曲起膝盖,匍匐着艰难上前,顶了顶那横躺在车厢深处一动不动的自己。
&esp;&esp;那是他们口中薛尔矜。
&esp;&esp;早在十六年前灰飞烟灭的薛尔矜。
&esp;&esp;借着窗外勉勉强强投出的一丝半缕光线,薛岚因竭力眯起了双眼,总算自那晦暗陈旧的粗布短帘下,瞧清了当年那个记忆尚在的自己。
&esp;&esp;活剑族人生长缓慢,因而自身相貌在数十年间,并不会产生多么显著的变化。但那薛尔矜抬起头时,神色恹恹,目光涣散,眉宇间却紧紧附着一层刀割一般狰狞残暴的戾气。
&esp;&esp;——与如今那笑容满面,谦和有礼的薛岚因,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esp;&esp;薛尔矜侧过腰身,径自瞥着面前那个男人。半晌,懒散而又轻蔑地闭了眼睛,不耐问道:“……你干什么?”
&esp;&esp;男人道:“自是有话与你商量。”
&esp;&esp;“有什么好商量的?”薛尔矜翻了个身,不以为意地应了他道,“你我挨到今天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你胆小如鼠,凡事偏要做得畏首畏尾,才正好落了旁人圈套?”
&esp;&esp;“我……”
&esp;&esp;“都这样了,还我什么我?”
&esp;&esp;倏而一个跃身自车厢内坐起,薛尔矜双手朝下,躁动不安地摩挲着腕间系成死结的粗制麻绳,咬着牙,一字一句对那男人道:“每次被那些居心不良的王八羔子抓起来,你不急着跑路,非喜欢在半途上犹豫不决——总有一天错失良机,害的不还是自己性命?”
&esp;&esp;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道:“这一次不一样,外面那驾马车的黑心东西,是西北诛风门派来的人。真要落在他手里,我们算是得一起完蛋!”
&esp;&esp;男人闻言沉默一阵,道:“那你打算如何?”
&esp;&esp;“还能如何?一身能用的活血放着不用,等着给自己盖棺材吗?”薛尔矜骤然一使蛮力,将那双手自纠绕成圈的粗布麻绳中抽了出来,轻轻往外一甩,随后指向车厢前方,那一帘之隔的驾马人处,低声说道,“眼下这般状况,我们一起上去,放点血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能走一个是一个,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esp;&esp;“不可!”话音未落,男人已是极力反对道,“你自己也知道,诛风门那群邪教之徒,杀他一个,后面还会有无数个。我俩身上总共就这么点血,你是杀人还是自杀?”
&esp;&esp;薛尔矜长叹一声,犹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你他妈到底在怂什么!”
&esp;&esp;“不,你听我的,尔矜,听一回我的,别冲动,别杀他!”
&esp;&esp;男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轻轻撩开车窗外薄薄一层旧帘,继而转过头去,详尽耐心地对薛尔矜道:“你看,尔矜……马车在郊外靠拢驿站的那条路上,会停下休整一段时间。到时候注意找准机会,缰绳刚一拉停,我们就一起从车窗跳下去……”
&esp;&esp;“你疯了!”薛尔矜霎时拧眉道,“跳车下去他就追不上来了?你我并不是杀不了他,何故如此谨慎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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