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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年的冬天说不上冷，但毕竟也有几分寒意，寻常的丫鬟婆子们，进了冬就不爱在外头走动，多半还是窝在屋里烘炉子取暖。一段飘逸的梅香，自小香雪的方向遥遥传来，隐约还能听见女儿家的笑声，银铃般地在梅林上空回荡。六娘子又带着人荡秋千去了。小香雪外的这个秋千，倒真是给六娘子带来了无限乐趣。七娘子不禁一阵好笑。路经轻红阁，七娘子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轻红阁已有几支早桃花含苞待放。疏落有致的桃林里，一壁粉墙茕茕孤立，隐约还能见到堂屋檐下的匾额，乱红如雨四个字被院内桃花掩映，若隐若现。园内园外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小香雪传来的笑声，更显得轻红阁前一片宁静。路那一侧，隔了万花溪，远远的是浣纱坞，也是门窗紧闭，悄无人声。七娘子就推了立夏一把。&ldo;去吧！&rdo;她低声急促地说。&ldo;你翻得过去吧？&rdo;轻红阁地势低矮，背后又是假山，很容易就能从假山上翻过院墙。进了院子，要进屋就容易了……上夜的婆子如今常在轻红阁底楼打牌吃酒‐‐也是大太太的意思，想让轻红阁里多点人气。人进出得多了，难免就会有半边没关好的窗，或是一扇虚掩的门……立夏沉着地点了点头，迅速消失在轻红阁后头，进了假山。七娘子也难免有些心跳。这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就要大费唇舌……虽然不至于找不到过关的理由，但总是麻烦。自己的计划，也就要停顿下来了。她做出欣赏花苞的样子，半靠在大青石上，望着桃树出起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着了轻轻的脚步声。七娘子几乎是半跳起来。一回头，却是叔霞带了个小丫鬟，缓缓自小径上踱了过来。&ldo;七娘子。&rdo;&ldo;十二姨娘。&rdo;两边都有些诧异，也都问了好。七娘子就关心地问，&ldo;十二姨娘怎么想得到这时候出来走动？&rdo;&ldo;肚子里的这个，每天我吃了饭就不安份，动来动去的……总要走走才舒服。&rdo;十二姨娘也就站住脚问候七娘子，&ldo;七娘子又怎么在这里发呆？&rdo;&ldo;噢，我看着着早桃花可爱，不知不觉就看住了。&rdo;七娘子只好把借口抬了出来。既然只是看住了早桃花，也不好再继续看下去。又不好走远了……免得立夏出来看不到人，心慌露了马脚。七娘子就想到了又一件往事。说起来，三姐妹一向是同进同出，七娘子还真的很少和叔霞单独照面。这件事也搁在心底有一阵子了。不知怎么回事，就一直不想弄懂……又想到了权仲白的话。&ldo;是一把银器划出的伤口，金酸银苦……&rdo;&ldo;十二姨娘是要回浣纱坞去？&rdo;她就顺势和叔霞一起往万花溪方向走。&ldo;是。&rdo;叔霞眉眼弯弯。这三姐妹本来就长得清秀温婉，叔霞自从有孕在身，也出落得更有一股楚楚的风姿。七娘子就笑着吩咐小丫鬟，&ldo;烦你到小香雪看看，六娘子是不是在荡秋千……是的话，便问问她要不要一道进月来馆找五姐姐玩耍？不论她说好还是不好，你都到月来馆找谷雨姐姐，说我要去找五姐姐打双陆……看看五姐姐睡醒了没有。我就在浣纱坞和你们家姨娘说话，不会走远的。&rdo;从月来馆回浣纱坞，就不必经过轻红阁了。那小丫鬟就看了看叔霞。叔霞忙不迭催促，&ldo;快去吧，七娘子的话，也敢当耳旁风？&rdo;七娘子就取代了那小丫鬟的位置，虚扶着叔霞往浣纱坞缓缓行去。&ldo;七娘子有什么话想吩咐，但说无妨。&rdo;还是叔霞先打破了沉默。她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纯真无邪。七娘子望着她的笑颜，一时也有些发怔。连二十岁都没有到！小小年纪，就做了大老爷的通房……不过，她也的确不敢小看叔霞。这三姐妹里，论美色，论手腕，都是这个最小的妹妹更出色些。&ldo;倒是想问问你两三年前的一件往事。&rdo;七娘子就笑着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叔霞不过是个目击者。整件事和叔霞一点利害关系都没有。自己问起的话，叔霞应该会说实话吧？在抬房这件事上，自己可是结结实实卖了一个人情给这三姐妹。叔霞果然莞尔，&ldo;原来是这件事……七娘子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这多年前的往事？&rdo;&ldo;前几天不是收到了三姨的信？&rdo;七娘子不动声色，和叔霞并肩过了万花溪上的小竹桥。&ldo;说是许家表哥在前线打仗……我倒一下就想到了这件事。&rdo;叔霞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却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有信。&ldo;这事，您还真只能问我。&rdo;也不知为什么，叔霞的眼底就有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ldo;那时候我正好在浣纱坞前看风景，您也是知道的。您和六娘子过去的时候，咱们还说了几句话……&rdo;提到往事，她唇边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就好像当时发生的不是一桩惨案，而是一件趣事一样。&ldo;倒是也巧，过了一炷香不到，表少爷就与五娘子一头说笑，一头进了园子。我还记得表少爷手里就玩着那把小刀，阳光下明晃晃的，看了人心慌，一边走，他还一边与五娘子说话，说&lso;这把刀是从倭人工匠手中重金买来的，锋利无匹&rso;……一头说，两个人一头笑，就渐渐地往假山上走，看上去很是和睦，就好像亲生的兄妹一样，亲亲热热的。&rdo;&ldo;就在这时候，轻红阁方向走出了一个人，看形容和七娘子很像，却换了一身衣服。我心底就暗暗的奇怪，七娘子怎么穿了这么一件不合身的短袄，虽然粗看着没什么，但只要细看就能发觉，整个大了一号，难道七娘子是在哪里碰脏了裙子，不得已，才借了这么一身来穿么？&rdo;当时七娘子和九哥年纪都还小，没有长开，七娘子换了男装，也是雌雄莫辩，连二太太都很难把他们分开。&ldo;则正好当时表少爷也在向轻红阁走去，两个人就打了个照面，表少爷倒笑起来，问她，&lso;你怎么也来逛园子？杨棋，平时看你闷得很，倒不大进百芳园里走动的&rso;。&rdo;&ldo;五娘子就笑着说，&lso;是啊，杨棋，你怎么也有这份闲心？&rso;表少爷就笑五娘子，&lso;好的不学，偏偏学了我们男人的粗犷，喊谁都是指名道姓。&rso;&rdo;&ldo;九哥就只是笑，没有说话。表少爷好像有点生气，说，&lso;不搭理我？哦，对了，你又不怕高，也不怕火，也不怕水……你总怕刀子了吧？&rso;，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玩着那明晃晃的匕首，走近了九哥。&rdo;叔霞就在浣纱坞前站定，惬意地冲着阳光眯了眯眼，&ldo;表少爷越走越近，九哥脸上倒是有了些惊惶，表少爷看了，越发笑起来，他背对着我和五娘子，我们只听得到他的笑声，唉，七娘子，我在深宅大院里住久了，很少听到那样开朗的笑声，一时就想到了老家村子里的那些时光。&rdo;七娘子就慢慢地咬住了下唇。叔霞的意思，她也不是不明白。&ldo;表少爷一边说话，一边在手里如车轮一样地转着匕首，一时，又把匕首探到了九哥跟前，隔了一条小溪，我也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大约，是在九哥身侧缓缓地用手指擦拭刀锋，有些吓唬九哥的意思。&rdo;&ldo;九哥却十分的生气，推了推表少爷的肩膀，就要走开，表少爷就笑了起来，侧身堵住了九哥，道&lso;你不认输，就不能出去‐‐杨棋，我说的什么来的，总有一日，我要你认输给‐‐&rso;&rdo;叔霞又抿唇一笑，&ldo;表少爷这话，我听了倒是大有意思，正在凝思，他却又大叫起来，声音里的痛楚之意，十分浓厚，右手就是一甩，血就飞了出来。五娘子和我都吓了一跳，五娘子就赶上前去，表少爷却叫道，&lso;你别过来！仔细别伤了你！&rso;一边，又柔声劝慰，&lso;把刀给我‐‐你仔细伤了自己！&rso;&rdo;&ldo;我和五娘子都害怕出事，就都疾步过去，却又不敢靠近，怕争斗起来，被刀锋误伤，只看到表少爷和九哥扭打了起来，表少爷手上流了好些血，滴滴答答的，洒了一地，一边扭打，表少爷一边叫，&lso;你疯了？杨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疯了？伤了我？你就不怕你母亲……&rso;&rdo;&ldo;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九哥一下闷哼了一声，又是两声脆响，刀子和一把小小的银剪都落到了地上，表少爷立定了喘息个不停，又弯下腰查看九哥的情况。五娘子吓得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问，&lso;怎么回事，七妹怎么忽然发疯了？你们没有事吧？&rso;&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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