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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1页)

&esp;&esp;宴饮不慌不忙地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娱乐。龙首池周边挂满了灯笼,南北球场上也灯火通明,内教坊梨园部的歌舞伎在台上献艺,不远处还有百戏,真比端午节还热闹。

&esp;&esp;各家夫人与小娘子们的消遣,无非藏钩、蹴鞠,步打球等。烧尾宴散了,慢慢也聚集了很多闲庭信步的官员们。

&esp;&esp;一棵樱花树下摆了张胡榻,榻上的金盘里供了一排角黍,女郎们拿小角弓玩射黍,谁射中了谁吃。这个游戏必不能少了居上,以前一起玩过的小娘子们把她推到了正中央,递来角弓,莺声燕语地起哄:“请辛娘子一展风姿。”

&esp;&esp;居上其人,落落大方,很不认命,且又挫又爱玩。她一直有着迷一般的自信,认为自己在不断精进,这次一定比上次强。反正前面十来人没有一人射中,自己就算偏了准头,也没什么丢脸。

&esp;&esp;于是站在红线之外,飒爽地摆开了架势。射黍的角弓只有正经弓箭的一半大小,拿在手里玩具似的。她屏住呼吸,调准方向,渺起一目瞄准了其中一个角黍,姿势绝对漂亮。然后十拿九稳拉弓放弦,“咄”地一声,射在了樱花树的树杈子上。

&esp;&esp;殿下。

&esp;&esp;果然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esp;&esp;旁观的辛重威摸了摸额头,笑得很无奈。

&esp;&esp;“大娘子的箭术,确实如你所言啊。”掖着两手的年轻官员含笑望着一脸懊恼的女郎,很久以前就听辨之提起过这位大妹妹,几乎样样都好,唯独射箭十射九不中,像这等射黍的活动,从来不曾得过什么战利品。

&esp;&esp;辛重威说可不是,“上次我父亲看她射靶,差点被她当靶射中,还好跑得快。不过姑娘家,准头差点没什么,反正只是消遣,不必当真。”说着觑了眼身边的人,“衔青,明日你可有空?我得了一副上好的画儿,邀你来品鉴品鉴。”

&esp;&esp;小字叫衔青的人,正是给事中陆观楼。在辛重威眼里,他也是诸多官场好友中,唯一无可诟病的人。出身于弘农陆氏,虽不比杨氏显赫,却也是排得上号的。少年及,私底下的打压从来不曾间断。这回当朝太子也搅合进来,难道又有针对高氏的计划?辛重威想了一圈,忧心忡忡,又不敢不遵太子的令。看来只好想办法迂回提醒妹妹多多留意,别横冲直撞,又闯下祸事。

&esp;&esp;那厢居上永不言败,终于在射出殊胜美好。

&esp;&esp;上次也是这样的黄昏,暮春时节,花园里葱茏一片。她恰好经过,隐约听见一个嗓音,正慷慨激昂地发表对时事的见解。

&esp;&esp;百姓的苦累、朝廷的不作为,种种不满都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好奇地循声过去,看见一个俊俏白净的年轻人,站在朱红的雕栏前,质地轻柔的袍裾拂动,颇有吴带当风的飘逸。

&esp;&esp;对一个人有没有兴趣,一眼就能定夺,奈何自己的亲事差不多已经说定了,面对如此让人心动的男子,也只能远观仰慕。但越是知道不能够,就越好奇,她找到阿兄,向他打探那个人的名讳,阿兄说他叫陆观楼,居上眼前立刻描摹出一副美好的画卷,穿着禅衣的男子立在凌空的悬崖上,负手仰望高耸入云的楼阁,这名字也如其人一样,令她心旷神怡。

&esp;&esp;其实如果没有改朝换代这件事,她大概只能和悲观的高存意过一辈子,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父兄还得在朝为官。现在局势变了,她虽然很同情存意,但也要为自己的婚姻考虑。趁着暂时没有人来提亲,去追求一下自己的心之向往,不算过分吧?

&esp;&esp;心头小鹿乱撞,知道人就在前面不远的梨云亭,在通往亭子的小径上停了停,用力提了口气,才穿过月洞门。

&esp;&esp;今日的陆三郎穿着一身鱼师青的圆领袍,腰上束着银带,看上去修竹般挺拔美好。

&esp;&esp;他正欣赏花园里的景色,树枝之间光影颤动往来,一切都是活的。

&esp;&esp;终于,他的目光悠悠移过来,正巧与居上撞了个正着。她分明看见他眼中有惊艳的光,只是掩藏得很好,一瞬便平复下来,换成了温煦的微笑。

&esp;&esp;居上走过去,轻快地问:“给谏来找我阿兄吗?”

&esp;&esp;陆观楼点了点头,“辨之得了一副好画,邀我来赏鉴。不过他公务忙,据说要晚些回来,让我在这里等他。”

&esp;&esp;对于好友的这位妹妹,他当然早就知道,彼时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论人才样貌,确实在长安诸多贵女之上。正因为这美貌照耀人心,反而让人有敬畏之感,加上他并不像官场上其他人那样油滑,见了她,不知怎么无端紧张起来。

&esp;&esp;居上心里有数,阿兄创造的时机,千万不能平白浪费了。

&esp;&esp;她转头吩咐药藤:“我先前做的透花糍,应当蒸熟了吧?你去厨上瞧瞧,拿玉盘盛来,请给谏尝尝。”

&esp;&esp;药藤从小跟着居上,小娘子只消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打了什么主意。忙道是,“还有小娘子做的酪饮,与透花糍是绝配。”

&esp;&esp;居上抿唇一笑,有个懂事的婢女就是省心,总是恰如其分地,把她的心灵手巧侧面烘托得刚刚好。于是正经八百颔首,“你不说,我险些忘了,那就一块儿取来吧。”

&esp;&esp;药藤领命去了,这亭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人,真是难得的独处时光啊!

&esp;&esp;回身看看陆三郎,他好像有些不自在,这样的人,如今世道不多见了,比起八面玲珑,居上更欣赏这种拘谨。

&esp;&esp;不过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先前阿兄叮嘱的快刀斩乱麻,到这时候好像使不出劲来了。

&esp;&esp;还是陆观楼先打破了沉寂,和声道:“昨日宴后,我去看小娘子射黍了,三箭得了彩头,小娘子的箭术进益了。”

&esp;&esp;居上暗暗惊讶,这话说的,仿佛早就对她有所了解似的。如此看来自己的单相思还是有希望的,于是谦虚一番摆了摆手,“我的箭术不怎么样,三箭射中只是侥幸而已。昨日给谏上场打马球了吗?我在球场边上看了半日,好像不曾看见你。”

&esp;&esp;陆观楼道:“我不常打马球,况且上场的都是朝中新贵,我的那点球技,还是别献丑了。”顿了顿想起太子的话来,试探着问,“昨日小娘子去过承晖亭吗?我听人提起,说小娘子找我?”

&esp;&esp;居上一怔,没想到那个姓凌的果真把话传到了,当即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当然面上还是神情自若的,笑着说:“那时正好路过承晖亭,一时看走了眼,把凌将军错认成给谏了。本想打个招呼的,不想闹了笑话……哎呀,这凌将军真是的,区区小事还特意转达给谏,真叫人难堪。”

&esp;&esp;陆观楼听她把太子称作凌将军,心头打鼓,但碍于太子特意叮嘱过,不便告诉她实情,只好委婉地点拨:“凌将军是征战沙场的人,事事都比别人周全。小娘子心思单纯,若是结交他,还需更加留心谨慎。”

&esp;&esp;啊,这样的悉心叮嘱,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吧!

&esp;&esp;居上悄悄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真挚望着自己,马上心头乱跳,脸上浮起了一片红晕,扭捏道:“给谏的话,我记下了。我和那位凌将军只是碰巧见过两回,并不打算结交。”

&esp;&esp;陆观楼松了口气,喃喃说:“那就好。”

&esp;&esp;那就好?这话听上去似乎别有深意,不会吧,难道陆三郎对她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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