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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钟爱华用眼神问我怎么办,我说跟着他。我们没时间叫车,只能靠双脚去跟踪。好在那个邮递员一家一家投递,速度也不快,我们勉强能咬住他。就这样,我们跟了他在城区里转了足有一下午,邮递员一直在各处街道投递,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esp;&esp;跟踪邮递员可不是个轻松活,我毕竟不是方震那样的侦察兵,跟到后来,累得有些腰酸背疼。钟爱华倒是生龙活虎,还不时举起相机拍上几张。一想到他不时投过来的崇拜眼神,我就不好意思说自己累了,只得咬着牙坚持。
&esp;&esp;邮递员给一家单位的收发室投递完一摞邮件,然后沿着马路骑下去。钟爱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诧异道:“好奇怪啊。”我问他怎么了。钟爱华说邮递员都是分片儿的,一般负责一个城区内的特定几条街,可他刚才明明是在金水区,但现在过了马路,从区划上说已经进入管城区来了,这不合投递规矩。
&esp;&esp;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他跨区是为了把寄到阎山川家的订货信送出去?”
&esp;&esp;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们两个人精神一振,跟近上去。我们看到邮递员过了马路,把自行车停在一座五层大楼前,捧着一大堆邮件进去,过了五分钟才出来。出来以后,邮递员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车头一拐,穿过马路回到金水区。
&esp;&esp;他这个举动,无疑证实了我们的猜测。钟爱华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说你去跟邮递员,你把相机给我,我进楼里去看看,咱们俩晚上在刘记烩面那儿碰头。钟爱华跟小兵张嘎似的,特严肃地冲我敬了个军礼,转身跑开。
&esp;&esp;这大楼一进门是个开阔的大厅,左右立柱旁各摆着两个落地缠枝大花瓶。正中一尊大座钟,钟上头墙上挂着一幅洛阳牡丹图。这估计是某个事业单位的产业,租给小公司当办公室。我从大楼铭牌上看到,多是会计师事务所、旅游公司、法律咨询、某某驻郑州办事处、图书编辑室之类。人来人往,还挺热闹的。
&esp;&esp;我径直走到前台,装出特别焦急的样子,说有一封特别重要的信件递错了,必须要找回来。前台是个小姑娘,挺同情我,指了指身后一个大纸箱子,说这是刚送来的,还没分捡到大楼邮箱里。我翻了一圈,里头没有写着阎山川家地址的邮件,就问前台之前有谁拿过没有。前台小姑娘先说没有,后来又说有一家公司是邮递员直接送上去的,不走前台,在四楼,叫新郑图良工艺品有限公司。
&esp;&esp;我谢过小姑娘,抬腿朝四楼爬去,左拐。一,你得听我的;二,一旦苗头不对,就立刻收手,不许逞强;三,这件事绝对不许泄露给第三个人,你爹妈都不行。”
&esp;&esp;“放心吧,我们做记者的最有职业道德。”钟爱华拍了拍胸脯。
&esp;&esp;其实我内心深处,也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新郑图良工艺品”就像是一根瓜秧子,只要轻轻一拎,就能拎出一大串瓜。放着这么大的诱惑离开,我也舍不得啊。现在钟爱华给了我一个理由,我想那就多查一下吧。
&esp;&esp;钟爱华喜气洋洋地坐下,一脸新兵蛋子式的兴奋:“那咱们接下来怎么查?盯着进出新郑图良的所有人?”
&esp;&esp;我略作思考,随即摇摇头。这个办法工作量太大,光靠我们两个根本做不完。更何况,老朝奉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在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肯定都设置了保险。比如第一个环节的保险,就是阎山川。只要警方被订货地址误导到他们家,老朝奉就会第一时间抽身而退。等到对方觉察到邮递员送信的猫腻,这条线已经彻底断了。
&esp;&esp;这家新郑图良工艺品公司,应该就是第二道环节的保险所在。不把保险拆掉就贸然动手,一定会惊动敌人。
&esp;&esp;从我的观察来看,这家公司只是个皮包公司,并不真正经营业务,它唯一的功能就是收信汇总,与造假的工坊保持单向联系。老朝奉会派人打电话过来,或者找人来取订单。公司办事员既不知电话是哪里打来的,也不知道取单子的是谁。就算警察捣毁了这个公司,也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老朝奉会不会这么安排,但若是我来布置,就会这么做。
&esp;&esp;“那可怎么查啊?”钟爱华哪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一听就蒙了。
&esp;&esp;我悠然喝了一口辛辣的羊汤:“你去把照片取回来吧,那里面有答案。我本打算带回去给学会当证据用的,现在看来,只好我们自己用了。”
&esp;&esp;钟爱华拍拍屁股,离开刘记,过不多时便回转过来,手里拿着一迭照片。这些照片洗得很清楚,我一张一张看过来,然后挑出一张,把它摊在桌面上指给钟爱华看。这是一张新郑图良公司正门的特写,钟爱华抓耳挠腮,半天看不出端倪。我拿指头点了点,点在门口那几个棕色的瓦楞纸盒子上。
&esp;&esp;“这堆破烂怎么了?”他一脸疑惑。
&esp;&esp;“你仔细想想。造假的幕后黑手(我故意在他面前隐去老朝奉的名字)不光要接订单,也要发货,而且发货量很大。这么大的物资流出,如果在一些小地方邮局寄出,一查就能查到发货人。他们必须得回郑州这四衢通达之地,才好走货。所以新郑图良不光负责收订单,肯定也承担发货的任务。”
&esp;&esp;“您不是说这个公司跟幕后黑手是单向联系吗?那这岂不是很矛盾?”
&esp;&esp;“不矛盾。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会让新郑图良的办事员做两件事:给指定地点发订单,到指定地点取货寄送。至于发给谁,谁给运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么一来,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制假者。”
&esp;&esp;钟爱华瞪大了眼睛:“那这些箱子……”
&esp;&esp;“箱子里有白色泡沫的颗粒,说明里面装的都是易碎品,显然是古董。而且你看这几个箱子都是同样规格,上面的字也是一样,都写着‘震远运输’,不可能是随手拿的,应该是批量发货时用的包装——我估计,这个震远运输,恐怕就是负责运输赝品的公司。”
&esp;&esp;“可是,如果统一用一种箱子,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查到线索?幕后黑手会这么不仔细?”
&esp;&esp;我摇摇头:“这个震远运输,八成是他们自己的产业,只负责从造假作坊到郑州这一段运输。然后新郑图良的人会把货接下来,换成邮政包装再寄出去——这一套手续看似繁琐,却是遮掩痕迹的最好手段。”
&esp;&esp;“那个办事员,大概没想到我们能从一堆垃圾里分析出这么多吧?”钟爱华兴奋地一拍巴掌。
&esp;&esp;我得意地摆了摆手指:“他们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办事员的懒惰。这家公司并不真的做业务,所以办事员对门面卫生没那么上心。她发完货,用了几个震远运输的空箱子,随手扔在门口懒得打扫,这才让咱们看出了端倪。”
&esp;&esp;钟爱华佩服得直拍桌子:“您可真是个福尔摩斯啊!”
&esp;&esp;“你这个华生也不差嘛,每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儿上。”我微笑着回答道。这些推理,其实都是古董鉴定里的小应用。眼睛毒的人,连瓷釉上的小气泡都能看出讲究,别说几个破纸盒子了。
&esp;&esp;“震远运输的事就交给我吧!”钟爱华舔舔嘴唇,自告奋勇。
&esp;&esp;这方面的调查,他一个本地记者自然比我在行,我便让他放手去做。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华生比小说里的华生能干多了,没一个小时就拿到了结果。钟爱华说他在工商局和交管局有朋友,打了几个电话就查到了震远运输的底细。
&esp;&esp;原来这家运输公司是挂在一个国企下面,私人承包,专门跑郑州、开封和洛阳三地的短途运输。承包人姓孙,不过这八成只是个挂名的幌子。钟爱华还查到了它的公司地址,就在郑州西北方向的城乡结合部。
&esp;&esp;“现在有点晚,明天等我朋友都上班,还能查得更细。”钟爱华不好意思地说。
&esp;&esp;“已经够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一件事要做,就要立刻去做,要不就不做。”我做了个决断的手势。现在当着钟爱华面前,我有意无意总会说一些短促有力的警句,好像一位导师。这个年轻人对我很崇拜,我有责任去教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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