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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贱!下贱!下贱……”安茉终于暴怒的说出口,也就在她暴怒的几乎失去意识的同时,才看见迎面开过来的一辆悄无声息突然转弯的130卡车,连个转向灯都没打。安茉的两只手同时按住自行车的前后闸,疾驰的摩擦声拉着长长的尖锐的声音,但却没办法阻止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的小卡车。安茉的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滑落,是解脱吗?上帝要彻底关掉她在人世间的这道门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也算不得坏事儿?就在自行车马上撞到卡车的瞬间,安茉突然想起了云志,她突然想跟云志说:不用b市等我了,我和艾姝在下面等你。。然后,安茉感觉到自己飞了出去。然后,是她的车子。一个有生命的,一个没生命的,两个东西在空中各自划出自己的轨迹。再然后,是砰砰的坠地的声音。安茉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撞到什么硬硬的地方,眼前就是漆黑一片,不光是眼前,是所有的能体会到的感觉,全都是漆黑一片。身体触碰坚硬地面的感觉是黑的,就连痛楚的感觉,也是黑的。。就像在乡下穿着厚重的雨鞋,趟在泥泞的稻田里,隔着厚厚的雨靴去挠被虫子叮咬的地方。怎么挠,都感觉不到。劫后余生当安茉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马路上,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安茉苏醒的同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后脑勺的剧烈疼痛,还有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疼,眼前的人影也是影影绰绰的,撞她的卡车早就没影了。疼痛是昭告活着的唯一生命体征,安茉从马路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右手无名指的指关节处不仅擦破了皮,指关节骨的骨头竟然白森森的露了出来,好奇怪的地方,别的地方破皮了,都是流血,指关节骨的位置竟然没流血,光是露出骨头来。。围观的人群,眼神都是诧异的。有关切,有询问,有窃窃私语。安茉的耳光像是给人罩上了保鲜膜一样,听什么都是嗡嗡嗡的,像是飞满了苍蝇一样呱噪。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摔得七扭八歪的自行车,还好没有散架。安茉用两条腿别住自行车的前车轱辘,用力把咕噜扭回基本的方向,然后再把扭得不成样子的车座掰回去,她只记得自己的衬衫和裤子全都摔破了,这些在安茉看来都不重要,重要是放学回家怎么跟小仝妈解释,如果小仝妈看到安茉的衣服和裤子破了,会骂死她的。这样一想,安茉心里就难过的不行。。安茉都不知道自己凭借着一股子什么力气,竟然还能摇摇晃晃的骑上破自行车上学,她的耳朵一直嗡嗡嗡的响着,眼前模糊的看什么都是重影儿。校园里走着陆陆续续的人群,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跟安茉说话,也好像所有的人都跟安茉没关系。。当安茉摇摇晃晃的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所有能支撑她身体的力气在这一瞬间突然的就抽离了,她啪的一下趴在了书桌上,再也没起来。隐隐约约中,似乎老师来上课了,似乎班长喊全班同学起立,似乎上课的铃声响了,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最遥远的空间经过了很多重的过滤似的若有若无。。除了上课的声音,翻书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安茉怎么了,像她这样一只倒霉催的猫,死也好活也好,怎么可能会有人去关注呢。安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下去,她真的想念云志在身边的感觉,说不上多喜欢,但每次遇上麻烦事儿,只要有云志,安茉就敢放心的闭上的眼睛。“安茉你怎么了?”同时问出来这句话的是两个女生,都是班里不好好学习没事儿跟男生勾勾搭搭的那类学生。一个叫张雪峰,一个叫宁赫兰,她们俩几乎是同时把手伸过去摇晃安茉的手臂。“天哪……”宁赫兰可能率先看到了安茉露出指关节骨头的,她的叫声很小,但还是惊动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老师探询的朝安茉的方向走了过来,“怎么了?”。“我……我……撞车了……”安茉很怀疑自己说出的话到底有多少分贝,她甚至怀疑这句话不像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那快上医院啊。”老师很关切的催促着。。“我们送她去吧。”张雪峰和宁赫兰几乎同时搀扶起安茉,就从教室的后门往外走。当被宁赫兰和张雪峰搀扶起来的时候,安茉才发现,她的两条腿竟然是如此的虚弱。如果不是她们两个人同时搀扶,安茉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直到张雪峰从校外找来一辆出租车,宁赫兰扶着安茉坐进了出租车,安茉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到了医院,所有的费用,都是宁赫兰和张雪峰两个女生垫付的,安茉的身上只有不到三块钱。光是ct检查,就要240元,还不算其他的检查打车费等等。安茉躺着做ct的时候流泪了,她哭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是不知道医生是不是能看见自己在哭。安茉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她长到十八岁,就连遭遇车祸,竟然都没什么亲密的同学和朋友会注意到自己。就像是一片薄薄的瓦片撇进了水塘,除了泛起无声的涟漪,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最先发现她有问题的竟然是平时连个话都不说的宁赫兰和张雪峰,这两个女生驾着她走出教室的时候,安茉还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嘲笑说宁赫兰和张雪峰是最爱送人上医院送人如此之类的话。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发现她有问题,也许她趴在书桌上昏过去一下午也没人问?。宁赫兰陪着安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说着安慰的话,张雪峰则是跑来跑去的拿各种检查的单子。安茉只会心虚的跟宁赫兰说一句话,那就是钱改天还给你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安茉的心里就一直在想她到底要去哪儿弄钱还给人家?。张雪峰取完了所有检查的单子,安茉才跟着到了内科问诊。医生是个戴眼镜的男人,他皱着眉头看看安茉,又看看检查结果。。“脑震荡,住院3天观察!让你家人缴费去”医生放下所有检查结果,干脆直接开单子。“医生,我要上学的……”安茉急了,她不是还活着吗?。“上学?上什么学啊?”医生皱着眉头,从宁赫兰打量到张雪峰,再看看安茉。“高中。”安茉老老实实的回答,本来课程就紧,再落下去怎么行?。“那我劝你还是休学吧,脑震荡虽然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问题,就这一通撞,你脑子啊……有的修养了。”医生没好气的瞪着安茉,好像觉得眼前的小丫头不知好歹似的。“我住不了院……我家人不在这儿,我想回家……”安茉说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那你先回家准备,你这种情况,必须得留院观察3天左右,没什么大问题了,再出院回家慢慢养,到时候一边吃药一边加强营养吧,过段时间你后脑勺肯定会肿起来,那是脑后淤血,到时候趴着睡,什么时候淤血退了,什么时候再正着睡觉。”医生像是背书似的交代着,把写的跟鬼画符似的病例交给了安茉。。宁赫兰和张雪峰对安茉是好一顿的安慰,然后两个人回学校了。安茉木呆呆的在医院门口站了好久,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神情恍惚的回家,回家是安茉多少年来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安茉回到家的时候,小仝妈已经恢复了正经人的模样,跟中午放浪形骸的样子截然不同。发差到安茉真的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杜撰的梦,是她在梦里编排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而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本来就不正经。积久的怨念已经开始在安茉的身体里和内心深处纠结成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安茉每时每刻都在怀疑自己,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即便是纯净的如梦幻般洁净的铭洋,也是假的,因为只要是假的,只要是梦,就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刻,醒来了,最多就是怅然,而不是梦魇一般的绝望。。姜木匠依然在斜着眼睛跟小仝爸一起抬做窗户的木料,磕磕巴巴的,说话从来就没顺畅过。只不过他现在说话,总是不自觉的会飞快的瞄一眼小仝妈,当他们对视的一瞬间,安茉才会恍然,原来她没有做梦,中午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互相挑逗的。不知道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是心理作用,安茉的恶心感觉一触即发。。“回……回……回来了?学学学习……累吧?可别累坏……累坏我未来儿媳妇儿了!”姜木匠率先发现了站在大门口的安茉,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姜木匠的口气里似乎带着讨好。“你怎么弄的?衣服裤子怎么了?”小仝妈的脸沉的跟黑锅盔似的,她的眼睛永远只看最基本的物件,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给安茉买衣服。。“我出车祸了……医生说是脑震荡!”安茉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是漫不经心的,但她的内心深处涌动着热切的被关心的欲望,这种欲望是一种期望值,安茉渴望能从小仝妈和小仝爸那里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担心都行。。“你怎么不死了得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丧门!”小仝爸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么一句话关心的话偶遇铭洋是啊,怎么不死了算了?还活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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