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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芸微微一笑,轻拍着贾赦的脸道:“这话可差了,你是个没能耐的,我也算不得出息,论起毒来,我在这府里还排不上号呢。”听得贾赦寒毛直竖,脖子挣得死紧,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响,旁边的下人见状,生怕贾赦出了什么事,俱急了起来,掏胳膊拉肩膀,只是人多手乱,一时竟无计可施。倒是旁边那穿杏红衣裳的小丫头见了,趁势一头撞了过来,救了贾赦起来。贾赦抱头一溜烟窜到门口,口中骂骂咧咧的不断,挪着步子便欲躲出去,不料邢芸立起身来,指着贾赦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动一下试试。我不零碎着活炖了你,我就改了名长吃了素去。”一个炖字,唬的贾赦发软,瞬时就被定住了,旁边的下人更是寒毛倒竖,凤姐在府里已算得是母夜叉了,邢夫人今儿撒起泼来,竟比凤姐还厉害,心有余悸的不敢动作一下。外间尚如此,里间的张姨娘更没了声响,一丝儿进气也不闻,仿佛是间空屋子一般。正僵持着,外头忙忙过来一个丫头,只道:“老太太来了。”话音未落,便见贾母气喘吁吁的扶着丫头过来,还没进门,便气的浑身乱战道:“我听着你们竟打起来了,好生了得!儿子孙子都满眼了,你们也该知点事罢。”邢芸眼圈瞬时一红,往贾母跟前一跪,哭天抹泪道:“老太太,我不活了。老爷要打杀了我的陪房,我白说了两句,他就要宠妾灭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痛快。”邢芸这恶人先告状的话儿一出,贾赦就紫涨了脸皮,瞪圆了眼睛,说道:“你胡说。”邢芸扭头瞪了贾赦一眼,气苦道:“打死了事的话是谁说的,又是要给谁公道,这还用我一句一句念出来!”邢芸转头眼泪珠串似的往下掉,朝着贾母哭道:“老太太,我也不是偏袒自己的陪房,她是有错,可再怎么也不到老爷这要打要杀的份上去。咱们府里原就有花子匠,各房要什么花草,也是每日有分例送去的。张姨娘若要什么花儿朵儿,吩咐下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掐着园子的花是什么意思,况且费婆子原也只劝小丫头们看好了再掐,并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再者,张姨娘跌破头,也是众人眼见着的,只不过是因雨天路滑,才不小心跌着了。老爷一来,也不听人解释,开口就要打要杀,我才问了两句,老爷便拿我出气,我……我……呜呜……”贾母原听下人说邢芸打了贾赦,着实心疼的很,可过来听了邢芸这番哭诉,又见着贾赦好端端的站在门口,并不似伤着的样子,贾母这心疼当场便去了一半。再想着贾赦往日的行径,看邢芸哭得可怜,这心头难免狐疑了起来,贾赦是什么德性,贾母比谁都清楚,邢夫人又是个只知顺承,如今能和贾赦打起来,不是被气狠气绝了心,也不至到如此地步。贾母这么一想,连剩下的心疼也去了一多半,只安慰着邢芸道:“你们老爷素来是个糊涂的,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且别哭了。你如今尚病着,再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说着,贾母又转头气骂着贾赦道:“你如今是越发能耐,骂了儿子不着数,如今还打起媳妇来了,明儿,你是不是该撵我出去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你媳妇何时不顺着你的性子使,这府里府外,谁人不说她贤惠,如今不过说了两句话儿,你就这样待她……”贾赦被贾母这一骂,当即缩了缩脖子,只说道;“是她先动手,还浑骂……”话才说了口,就被邢芸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腿脚不禁哆嗦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他是真心被邢芸给吓住了。贾母气极反笑道;“该。只许你听着小蹄子的话胡作非为,就不许她骂两句煞性子,我还嫌她骂晚了,骂轻了。”贾赦听得贾母这么一说,越发垂头丧气起来,贾母见着,心里更是冒火,向着贾赦就骂道:“你媳妇又不是那容不下人的,你今儿要这个,明儿买那个,她何时吭过一句声,道一句不是。你倒好,想怎样,便怎样,劝不得,说不得,她就该白受委屈白受气不成!为着个姨娘,你就发了兴头了,可怜见儿的,宝玉过来给你请安,被牵扯着崴了脚,却叫我找谁理论去。”和气---------------不曾说起宝玉还好,一说宝玉来,贾母就似被谁戳了心尖子,疼的眼睛眉毛都红了,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屋里那一窝子小老婆,素日是什么样儿,我心里清楚着,只是碍着你媳妇,怕伤了她的体面,不曾理会罢了。这满园子的花儿草儿,要掐哪样不能,非要弄那有人守着的,有什么好处?你就只听那烂了舌头的混账小老婆说话?这还有半天工夫,你进去再和那小老婆商量商量,把你媳妇治死了,我也少生一口气儿。”贾赦臊的耳根子发热,又是含愧又是生气,偏又不能辩驳了贾母去,气哼哼的站在一旁,既不认不是,也不说话。邢芸见着,眼泪越发止不住,拿帕子掩面别过头去,小声的啜泣着,教人听着说不出的压抑伤心。贾母越发心疼,俯身拿帕子替邢芸擦了擦泪,转头瞪眼看着贾赦,就欲再骂几句,却不曾想,一个杏红色的身影往前一扑,大声哭嚷道:“老太太,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太太也太欺人了……”一行哭一行将邢芸方才的作为讲了出来,邢芸如何骂的贾赦,又是怎样打的,听得贾母呲牙咧嘴。末了,那丫头还指认道;“太太还拿簪子戳老爷,几个嫂子上去拦着,反弄了一身伤口儿……”贾母气的浑身发抖,只是她到底是从重孙媳妇做起的人,虽气着邢芸哄她,可这心里更疑这丫头说话的用意。一时还未待贾母回过神来,就见着邢芸转身狠抽了那丫头几个耳巴子,打的是又准又狠,顿时那丫头的脸上就现出几道红红的巴掌印来,腮帮子更肿得老高。外头围观的丫头婆子们只听得晴天几个霹雳,往里一瞅,纷纷缩头耸肩的低下头去,贾赦更是心有余悸,错了错牙花子,靠在墙上,伸手捏着肩膀,一声也不敢言语。贾母看得是目瞪口呆,正要问话,却见邢芸披头散发的扑过来,向着她大哭道;“老太太,你听听,一个小丫头都能当着你的面编排我,我还留在这府里做什么,不如一头撞死了,还能落个清白干净。”说了这话,扭头便要墙上撞,旁边的丫头婆子们忙来拉住,桂叶和费婆子在边上更是劝说不止。那几个被指认的管事媳妇见着邢芸这撒泼的架势,心里也发了虚,不免上前卖好道;“老太太,太太也不是存心的,原是气急了,才拿着奴才们撒撒气儿,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们服侍了太太这么些年,从没挨过一指头,就是今儿受了伤,也不怨太太,太太不拿我们这些做奴才撒气,还能拿谁撒气去。”一番话说下来,贾母倒笑了,只说道;“我说呢。原是这样。你们倒是明白人,不枉你们太太素日待你们,我知道了。两口子吵架,说些没轻没重的话,并不值当什么,听了说了,也就过了,就是牙齿舌头还有个磕碰的时候,这些气话哪能当真呢。”说了这话,贾母又向着邢芸劝道;“你也别气了,你们老爷固然不好,你又何尝没个错儿,往日你若肯劝着些,如何会到今日这般。我知道你委屈,可这样闹下去,除了添气添愁,还有什么益处。”说着,贾母又看了一圈这里里外外的丫头婆子,把贾赦叫到跟前,说道;“若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太,便听我的话,将这事作了罢,日后再不提起。若没我,也好办,你们自回屋去,爱怎样就怎样,打个天翻地覆,我也只当瞧不见。”贾母既开了口,旁边的下人见势,也劝了起来,这个好言,那个好语,两人心里虽不自在,却不能抹了贾母的面子,只得胡乱给贾母磕了头,算了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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