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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芸温柔一笑,含羞点了点头,见贾赦去远了,方抬了抬眼眸,用手帕掩住唇畔的冷笑。这下子荣国府里可有的热闹了,王子腾林如海,大儿子小儿子,不知道贾母会偏那一个?不过不管贾母偏向谁,这中间牺牲的炮灰铁定不少,这府里的风向也要变上一变,贾赦发威,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邢芸抱着黄鹤楼上看船翻的心态,弯了弯眼睛,懒洋洋的吩咐桂叶道:“老爷既是出去了,我再睡一会儿,待会传晚膳了再叫我起来罢。”桂叶应了一声,上前移枕展被,服侍着邢芸睡下了,方放下帘子出去了。只是邢芸正在半醒半梦之间,忽听得外间似有什么人说话,声音忽高忽低的,仿佛在吊嗓子似的,吵得邢芸无法入睡,当下只伸手撩开帘子,强睁着两只迷蒙的眼睛,往外看了看。外头似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帘子微微一动,王善保家的进了屋来,见邢芸眼睛半睁着,似是醒着,忙上前问道:“太太可是醒了?”邢芸被冷风一吹,倒略清醒了不少,只蹙眉道:“外头是谁来了,我怎么听着好似有人说话似的。”王善保家的正提了水壶往银盆里倒水,听见邢芸这话,只忙放了水壶,笑道:“是费婆子来了,我同她说了两句,可是吵着奶奶了。”邢芸想了一下,方才记起这费婆子是谁,当下只坐起身来,往枕头上靠了靠,只问道:“今天一天也不见她过来,这会子跑来作什么?”王善保家从银盆里拧了块干净帕子递过来,只笑道:“她原是家去了。现下过来是有事求太太?”邢芸接了帕子,拭了拭面,似笑非笑瞥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淡淡道:“她有什么事?”王善保家的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只陪笑道:“太太也知道,费婆子的亲家是咱们府里看门的婆子。今儿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府里的管事绑了去,她方过来求太太……”邢芸明白了过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敢情她好不容易做个套,倒先把自己人给套住了。邢芸越想越无奈,当下收了笑,只淡淡道:“叫她进来罢。”王善保家的瞅了瞅邢芸的脸色,只忙打起帘子出去唤了一声,一个穿着玄青色缠枝纹袄子的婆子进了屋来,陪笑着上前给邢芸请了安,方絮絮叨叨的求情道:“今儿我刚出去不久,便有人说我那亲家被人绑了去,还说待审过了还要打,也不知犯了什么罪,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太太。”邢芸低低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扫了费婆子一眼,只说道:“既然不知犯了什么罪,你这般儿急慌慌的作什么,没准只是请去问一问,一会子便放回来了也说不定。”费婆子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强笑道:“太太不知道,我那亲家平素口上有些不讲究,难免得罪了人去,她又是是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只怕未必经得吓,太太素来最是个怜贫惜弱的,看在她一把岁数的份上,且救她一救罢。”邢芸莞尔一笑,只轻描淡写道:“原是这样,这种口舌上的小毛病,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这般儿大惊小怪,想来也不过挨顿训便罢,论理,这也是她该挨的。”费婆子越觉尴尬,又不愿就这么放弃,一时又忙忙说道:“若只是得罪了寻常人,我自是不敢来惊动太太,可我那亲家素日便与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不睦,这回子叫人拿住了罪状,那周瑞家的焉有不兴风作浪的。如今又是二奶奶管家,太太也知道,二奶奶自从哄得老太太喜欢之后,是越发的作威作福,辖制了琏二爷不说,竟是一心投靠了二太太了去,丁点儿不把太太放心上。我那亲家罚是该罚,可太太想想,若是叫二奶奶开发了她去,太太的颜面该往何处放去?”邢芸听了,心里便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子气来,上不去下不来,别提有多难受了。邢芸心知这是邢夫人原本的记忆作祟,暗自撇了撇嘴,只道着婆媳果然是天敌,不管儿子是不是亲生的,这不合就是不合,命都没了,可那股子不甘怨恨还存在着,真是让人咂舌。不过邢芸可不是邢夫人,她素来恩怨分明着,这事儿是她在贾赦跟前下的舌头,本就和凤姐无关,费婆子的亲家既是个素日便在口舌上专营的,一并儿遭了殃也不算冤枉。眼下,就算是费婆子在她跟前讲出花来,她不沾手就是不沾手,休想她出头去说一个字。大姐儿至于什么陪房的体面,她早看着这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陪房恼火了,迟早要打发几个出去。想着,邢芸看也不看费婆子,只略略伸了个懒腰,蛮不在意道:“可不是正如你这话所说,如今管家的是二奶奶,她既然都不把我放心上了,只怕我说话,她也不爱听,叫我有什么法子?”费婆子被邢芸这话一堵,面色越发不好,偏一时又寻不出话来,只得转头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王善保家的目光一闪,偷眼瞧了瞧邢芸的脸色,只笑呵呵的对着费婆子道:“太太说的在理,费姐姐,你也该想想,如今别人都没事,为何只单单拿了她去。若说什么往日结怨,咱们院子里里里外外几十个人,有几人没得罪过人去,算起不睦来,也很有些事儿,难道只周瑞家的一人知道兴风作浪不成?我瞧着不像,费姐姐心里怕也清楚着。”费婆子越发无言以对,额头直冒冷汗,头也垂了下去。邢芸瞧在眼里,一时正要说话,忽听得外头的丫鬟报到:“二奶奶和大姐儿来给太太请安了。”邢芸嫣然一笑,温温柔柔的对着费婆子道:“正主儿来了,你有话只管和她说就是了。”话还未落,凤姐便领着丫鬟奶娘,抱着个大红襁褓进了屋来,一瞧见屋里的情形,便是一笑,只忙说道:“可是我来得不巧,扰着太太休息了。”邢芸微微一笑,只柔声道:“这是说哪的话,我早醒了,只是一时和费妈妈说话,忘了时辰罢了。”说着,便望了望奶娘手里的大红襁褓,嗔道:“你过来就是了,何苦把大姐儿也抱来,外头天寒地冻的,万一吹了风,可怎么了得?”凤姐忙笑道:“因外头落了这几日雪,倒有好久不曾抱她出来了,今儿瞧着太阳好,也没什么风,方带她过来给太太请安。”邢芸听得一笑,只看向奶娘道:“把大姐儿抱过来我瞧瞧,有几日不见她,我倒怪想的。”奶娘忙抱了大姐儿上前,邢芸伸手接过,只见大红襁褓里一个粉团团的小娃娃,正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左看右看,一见邢芸,便伸着白玉般的小手要抓邢芸的头发。邢芸一笑,用手指勾着大姐儿的小手,逗弄了几下,方抬头看着凤姐道:“大姐儿倒长的越发好了,性子也比往日活泼些了。”凤姐正从王善保家的手中接过茶盏,听见邢芸,只笑道:“活泼倒是活泼,只是爱哭的紧,太太不知道,但凡有一个不遂心的,便能哭上好半天去,可把我愁得没法,倒宁愿她和从前那样吃吃睡睡,也好省省心儿。”邢芸听得忍俊不止,只忙说道:“你说的什么话儿,小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话儿才说到一半,邢芸突觉不对,低头一看,大姐儿已是睡过去了,白玉的小拳头靠在脸边上,脸儿红通通的,睡的极是香甜。邢芸忙轻手轻脚的将大姐儿交给奶娘,压低了嗓子吩咐道:“带大姐儿到暖阁里去歇着,外头闹的紧,别吵着她。”待奶娘抱了大姐儿进了暖阁,凤姐方放了茶盏,笑道:“今儿我过来,却是有事要和太太说。”邢芸一笑,只问道:“什么事儿?”凤姐亲亲热热的说道:“今儿平儿回来,把太太的话一一说给我听了,我细下想了想,深觉太太说的有理,方过来给太太陪不是。我人年轻,面皮子又薄,难免叫人几句哄了去,倒辜负了太太对我们的一片心,我竟是个呆子,那些背地里的话,如何信得?害我反倒误会了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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